陆珩说完深深地出一口气,仿佛这口气出来,他的呼吸才畅通。
程宥宁的心却一下凝滞了,打掉孩子,打掉孩子,耳边回荡的都是陆珩的声音,她双手按在桌子上,不断用力,最后程宥宁抬起头,脸上悲戚、不甘、怨恨……所有的表情乍现,最后却归于平静。
她就那样平静地看着陆珩,眼眸一瞬不眨。
陆珩眉头紧锁,盯着程宥宁没有一丝表情的脸,手指慢慢握住书桌的边沿。
“医院那边,已经联系好了,你只要……”
“陆珩,你没有权利决定这个孩子的去留!”程宥宁觉得眼眶撑的发疼,她从鼻尖轻轻哼了一声,“你没有权利!”
陆珩愣了一下,程宥宁已经缓缓闭上了眼睛:“这根本不是你的孩子,所以你没有权利干涉!”
她感觉自己的心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抽离出她的身体,她抓不住了,也不想抓了,她做了那么多努力,都抵不过,他一句把孩子打掉,只那么一句话,就把她打回原形,那种坠入深渊却什么也无力去握住的感觉,简直不能再糟糕。
她真的不想再消耗自己的精力,付出自己的感情,去做一件自己永远也无法做到的事情了,心口太堵了,堵得她呼吸都有些困难。
“程宥宁!”陆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她近前,她听到他牙齿厮磨的声音,“咯吱咯吱”的,头顶上还环绕着他滚烫的气息,仿佛要把她从头烧到尾。
程宥宁吸了一下鼻子,刚睁开一点眼睛,陆珩就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的背靠在书桌上,单手撑在她身体的一侧,越逼越近。
程宥宁昂起头,也毫不妥协地迎上他暗红嗜血的目光,突然笑了笑:“陆先生,你对我的诚实还满意吗?”
陆珩不说话,只紧紧盯着她的脸,薄唇紧抿。
“其实根本不用检查,我就知道这是谁的孩子,推算一下时间的问题,并不困难,”她声音低缓,嘴角始终噙着笑,“你所知道的都是对的,我上次回芝加哥的时候,的确和肖越在一起,寸步未离。”
最后一句话,程宥宁咬的格外重,她感受到陆珩的手僵了一下,满意地笑出了声。
她咽了口口水,湿润一下干涩的喉咙:“我从画室出来,遇到了大雨,走到学校花园的时候,就看到了肖越,”程宥宁半闭着眼睛,仿佛是在回味,“他撑着伞,在雨里等我,那么顺理成章的,我就跟他回了他的公寓。”
程宥宁停了一下,感受到陆珩沉重的呼吸声在她耳畔响起,胸口也剧烈的起伏起来,她扣着身后的书桌,指尖都泛了白:“我和他余情未了,旧情复燃……”
陆珩手上的力气突然加大,疼的程宥宁倒吸一口凉气。
“既是如此,你为什么不敢承认?又为什么一直说孩子是我的?!”陆珩低吼一声,震得程宥宁身体不由得轻颤了一下,那冰冷的声音直抵她心脏,一下一下冲击着她麻木的仿佛没有知觉的心。
“为什么?当然有原因,陆先生想要听的理由,当然有,”她更加靠近书桌,支撑着自己有点沉的身体,“因为肖越和夏亦馨结婚了啊,我不可能让我的孩子成为私生子,鹏程国际董事长的孩子,这个名头,特别好听,对不对?”
她说着突然就笑出了声,连带着肩膀都跟着轻轻的抖动。
真是完美到没有一点瑕疵,这么合情合理的理由,怪不得陆珩能一口咬定她和肖越在一起,能对孩子是谁的存疑。
她看着陆珩通红充血的双眼,黑湛湛的眼眸微微弯起,反而别有一番魅惑的风韵:“陆先生,您还有什么疑问?”
陆珩手指向下滑了一下,握住了她的颈间,他咬着牙,高大挺拔的身影凑得更近了,程宥宁被迫向后靠了靠,手指抬了抬,但最终还是放回了腹前,她甚至没再动一下,仿佛是在等待陆珩动手。
他说过,孩子如果不是他的,她和他都活不了,这个他,是指孩子吧,程宥宁哼笑一声。
“陆先生,这也是您最后一次可以决定这个孩子去留的机会了,”程宥宁非常平淡地说道,她眼睛睁得很大,仿佛还有一丝鼓励和期待的意味,“我想经由你的手,他也会没有遗憾的!”
陆珩的手骤然收紧,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擦着她微凉的肌肤,那种触感,让人几近疯狂!
程宥宁的手紧紧抓住腹前T恤的衣摆。
就这样吧,她闭上眼睛,这样也挺好的,陆先生想听的故事终于听到了,而她也终于不用再小心翼翼,不用再去胆战心惊地害怕,不用再有所希望。
陆珩眼睛紧紧盯着程宥宁,她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在他一次次尝试收紧手指的时候,眉尖跟着一跳一跳的,连眼睫毛都不住地颤抖。
陆珩松了松手,就看到刚才握过的地方,留着一片片的红痕,程宥宁胸膛起伏,口鼻都在急促地吸气,缓缓睁开的眼睛雾蒙蒙的。
陆珩已经完全放开了手,程宥宁立刻握着自己的脖子,剧烈地咳嗽。
陆珩挑了挑她耳边的碎发,好像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只有他的暗哑的声音如此清晰:“怕死还装,程宥宁,你的演技越来越差!”
她听见沉闷的脚步声响起,却越来越远,最后门“砰”的一声响,程宥宁身体一下瘫软,坐在了地毯上,她低下头,咬着唇眼眶还是热了。
她是故意的,和陆珩相处这么久,她也终于能摸出一点他的心思,陆珩压根儿没想掐死她,她在试探,他就配合她的试探。
程宥宁抹了一把脸,抬手捂住眼睛,她保住孩子,可是有什么用?她能给她的孩子什么?
口腔里传来铁锈般的血腥味,她腹部一阵阵绞痛,程宥宁捂着小腹,慢慢调整呼吸,可是腹部连着心口,仿佛被什么一点一点揪着疼。
她扶着书桌边缘,缓慢站了起来,用力掐了一把大腿,咬着牙,一点点挪动着步伐,每走一步,都仿佛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等她终于到门前,扶着门沉重地打开,差点栽过去。
“方医生……”程宥宁额头全身都被汗湿透,她嗓子干涩,声音也如同哽在喉咙中,她慢慢坐下来,拼尽全力砸着门,一声又一声,仿若没有节奏的敲鼓声。
————
程宥宁再醒来的时候,眼前还是一片黑暗,无尽地要把人吞没的黑暗,程宥宁第一反应就是去摸腹部,头顶的灯却突然被打开。
她下意识用手挡住眼睛。
“太太,您醒了?”
程宥宁手指透出缝隙,眼前站着一个长得挺水灵的姑娘,看年纪不会超过三十岁,穿着护士服,看她醒来,低头正笑意吟吟地看着她。
护士?
程宥宁“噔”地一下坐直身体,把女护士吓了一跳。
“你们给我做手术了?”程宥宁急急问道。
护士被问的有点摸不着头脑,她顿了一下。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还……”程宥宁还没说完,护士就抢着回答:“太太,您放心,孩子还安安稳稳在您的肚子里,您不要太激动,您这样对宝宝不好。”
程宥宁舒了口气,她胳膊搭在腹部,轻轻拍了一下,嘴角却漾起了一丝微笑。
原来不管她对陆珩怎么怨,怎么恨,都和她的孩子没有关系,她想要这个孩子,和他是谁的孩子没有关系,这是她的宝贝,她的宝贝,和陆珩再也不会有任何关系!
程宥宁手指向上,挤压了一下心脏,舒缓了一下心口的闷痛。
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她的孩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太太,那我去把医生叫来,然后陪您吃晚餐。”女护士看她恢复平静,说道。
程宥宁点点头,捏了一下手指:“谢谢你,可我不是什么太太。”
女护士愣了下,最后还是笑了笑:“太太客气了。”
说完慢慢往外走。
程宥宁摇摇头,算了,爱叫什么就叫什么,要不是这个身份,她也得不到这种待遇,她缓缓闭上眼睛等着。
女护士刚走到外面,就急步到了走廊窗前,她低下头,态度十分恭谨:“先生,太太已经醒了,精神看上去还不错。”
陆珩负手而立,没有说话,他刚刚看到也听到了,丫头听说孩子还在,嘴角那掩饰不住的笑意是多么明媚。
那是她爱情的结晶,那个孩子见证了他们忠贞不渝的爱情,当然重要。
所以她做了那么多都是为了保护这个孩子。
他还不知道,她那么简单的脑神经,怎么就能突然考虑的这么周全,简直可以称作奇迹了!
“先生?”女护士又尝试叫了几次,声音却越来越小,到最后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陆珩却突然转过身,莫名的压迫感袭来,护士不自觉后退了两步:“先生,那我去找医生给太太再检查一番?”女护士小心谨慎地问道。
陆珩点点头。
女护士转身就走。
“我只要她没事,孩子,”陆珩顿了一下,又望了一眼程宥宁病房的门,深出一口气,“孩子就听天由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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