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为你加冕
鹿白再次被灵力兜着像是放风筝一样在后面颠簸, 他看着前面疾行的两人，恨恨地咬牙。
两个混蛋！他可是世界意志，他们竟然这么对他！要不是他们两个是这方世界重要的人物，身上还有甘呈赠与的金色功德，他才不会就这么被欺负！
亏他还特意挑了甘呈喜欢的样子化了形呢……鹿白颇为忧郁地用小短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没有一点用。
不过……她应该没问题吧？顾明珠那个家伙, 应该不会对她动手吧。
两域之间的冲突如何, 甘呈是不知道的, 她挣扎着从深沉痛苦的黑暗中意识朦胧地苏醒过来的时候, 只感觉自己身处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中，那熟悉的头疼欲裂的感觉在恢复意识的瞬间卷土重来，让她忍不住蹙紧了眉头，却因为一向的习惯硬生生将因痛苦逸出来的呻·吟咽了下去，唇边软肉被生生咬出血，她想动, 想抬手捂住脑袋, 却似乎失去了和四肢的联系。
无法忍受的疼痛和身体不受控制的恐慌一起泛上来, 她试图将这些情绪压下去，却始终不得法, 脑子里一片混沌像是根本就没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是梦吗……疲倦到极点的大脑靠着本能判断着, 仿佛听到了几声细微的脚步声。
由远及近，有规律地靠近。
这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下，她努力地朝声音的方向看去，眼中却依旧是一片黑暗, 或许是根本就没睁眼吧？废了极大力气的动作在旁人看来，却几乎没什么差别。
耳中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而后安静了一会儿，正当她意识模糊地奇怪为什么没有后续的时候，一只手轻轻按上了她的下巴，缺少了视觉，其他感官就更加灵敏了起来，尤其是现在大脑中还有疼痛在肆虐，这真实的、泛凉的、微有些粗糙的触感就让人感觉万分的真实。
男人低沉发哑的声音传入耳朵，“怎么咬出血了？”
……顾明珠？
那只手微微用力，将她的下唇从齿间解救出来，甘呈顺势松开紧咬到发酸的牙齿，不知为什么，随着他的靠近，那疼痛似乎缓解了一点，意识也清醒了一点。她试探性地张张唇，确认自己可以发声之后才开口，“……你受伤了？”声音有些虚，这点她还是能听出来的。
那只手按着下巴的动作一顿，顾明珠看着眼前被禁锢在身体里的甘呈，目光晦暗，而后轻轻点头，“嗯。”
接下来就该问她的好徒弟的情况了吧，毕竟那才是可以让她彻底放开戒备完全信任的人，顾明珠这么想着，捏着她下巴的力道就不由自主地加重。
只要……只要……
“你说你……还真是固执，”她不适地偏了偏头，这种力道和姿势让她想起了当时重伤时被完全拿捏住的不悦感，察觉到自己这种力道绝对不可能挣脱，她皱起眉头，“放开。”
实际上她并不确定自己现在是躺着或者站着，但这种姿势让她很不舒服，即便是知道顾明珠不会像以前伪装时那般好说话，却依旧这样提出了要求，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慢慢松手了。
似是察觉到她的讶异，顾明珠低笑一声，“偶尔我也可以信任的。”
“我之前不就是这样信任你吗？”
“可惜我让你失望了是不是？”他这么反问，语气里是淡淡的嘲讽。
甘呈叹了口气，“我只是没想到，你已经变成了怀疑和虚无主义，这样下去，你会疯的。”如果一个人连自己也不再相信，迟早会走上一条绝路。
更何况他本身实力非凡，手里还有系统，说句不太合适的，一个疯子没关系，但一个强大的疯子实在是太危险了。
“这世界也没什么好玩儿的，疯了也随意。”顾明珠低垂着眼眸。
“你已经开始了吗？抽取两域的气运？”
“是啊，不仅如此，”那只手轻轻按上她的额头，让那些疼痛又消褪了一点，即便依旧是常人难以忍受的地步，但比起之前来说已经是非常好的了，顾明珠感受着指尖的温度，“还有你的。”
甘呈恍然，她转了两下眼珠，“也就是说，我不是没睁眼，这里也不是一片黑暗，是瞎了？”
“对啊。”
“接下来呢？”
“接下来啊，听觉、嗅觉、味觉、触觉……”指尖拂过她的眼角继续向下，在每一处感官游走，轻飘飘的如同羽毛般的触感加上他低低的声音，如同情侣间亲密的絮语，从唇中吐出的话却危险至极，“都会一点点消失，到最后就像是被装在密闭的极小的罐子里，也像是被抛弃在虚空中。”
甘呈点点头，“这样。”
“你不害怕？”
她轻笑，“在乎的会怕，你看我像在乎这个的人吗？”
沉吟一会儿，顾明珠笑出声，他胸腔微微震动，喉结也因为突如其来的愉悦上下滚动，“是啊，你不在乎。”
“反正我现在不知道怎么样被你禁锢着，又看不见，将来也听不见了，你跟我说说这里是什么样子吧？如果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了，总觉得有点亏。”
顾明珠偏头看了她一会儿，直看得甘呈心中竟然莫名其妙地忐忑起来，才移开视线，在周围环视一圈，开口，“一个被时间淹没的宫殿，破落颓败，青苔遍地尽是枯黄，”他顿了一下，“四周都是幽紫色的焰火，跟我的眼睛一样的颜色，我们在的地方，是宫殿正中悬空的平台，底下……是无数红线汇聚成的海洋，有一道赤红的光将底下的海洋跟这个平台连接起来。”
“你的描述能力还真是差，我都能想象出那恢弘鬼魅的场面，你竟然说得这么干巴巴的。”
“是啊。”顾明珠应着，他垂眸，暗紫色的眸子几乎被底下无数闪动着的红色光芒映得改变了颜色，“魔域跟蓝田域域界破碎的时候，无数血色纹路在大地之上游走，赤红光柱冲碎天空，也是很好看的，可惜你没看到。”
“域界那么容易就碎了？”甘呈不相信。
“快了。”顾明珠闭眼感受了下，复又睁开眼，“你不担心？”
甘呈嗤笑，“当然担心啊，但是我相信他们可以应对。”
“谁？你那徒弟？”
“当然不是只靠他们，”甘呈正了神色，“蓝田域和魔域有无数人，他们不会让两域陷入同归于尽的结局。”
顾明珠看着她的脸，“我以为你会说，你会保护蓝田域。”
“那种只靠一个人就保护一个世界的英雄神话听听就算了，保护蓝田域什么的，”甘呈笑了一声，再次尝试动了动自己毫无知觉的手指，“你觉得我现在能吗？”
顾明珠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你在笑我一个人就想毁灭世界？”
甘呈毫不隐瞒，“是啊。”
“可是我偏偏做到了，就连你这个创世的救世主都被困在这里，成为一个可悲的祭品。”
如果可以，甘呈想翻个白眼给他看，“别把我捧得那么高，创世、救世主这种名头一听就是牺牲自己拯救全局的，我可做不了，再说，你不也是吗？”同样作为创作了一个世界的人。
“你也没把我当神对待啊。”
“可不是么，我连自己都不怎么当一回事。”她的语气十分无所谓，忽地眼皮快速眨动几下，因为突然加重的疼痛轻嘶一口冷气，“你究竟要多少气运，我昏过去那么长时间，还没吸收完吗？这么一阵一阵的，就算当了祭品，能不能痛快点？”
眼前闪动着系统走了大半的进度条，顾明珠看了眼忍不住露出痛苦神情的女子，“你不怕死？”
“说怕你又不会放了我。”语气还是咬牙强作的无所谓。
顾明珠似乎不悦：“我没想杀你。”
甘呈微挑了挑眉：“祭品？”
顾明珠不答，察觉到外面的动静转身离开。
如果他也能被称为创世神的话，带走一个祭品也当然是没问题的。
许久听不到回答，甘呈皱着眉头喊了两声，也没得到回应，这才估计着他已经离开了，一时间眉头蹙的更紧。
他离开去做什么？难道是重卿他们已经找到地方了？也不知道自己昏迷过去多长时间，外面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以及……
重卿还好吧？
她记得最后似乎听到了他的喊声，大概被吓坏了，真是……都说了她不会死的。
这么想着，竟然连脑海中绞肉机般的疼痛都减轻了不少，甘呈使尽了力气去感受自己四肢躯干，终于在不知道多长时间之后艰难地勾了勾小指尖，在指尖细微弹动的瞬间，她猛地松了口气，没有完全被禁锢就好。
一边努力地在不惊动禁制的情况下重新掌控身体，一边在脑海中拼命回想着到底什么地方有这样的符合条件的宫殿，甘呈正默默争取，耳边却猛地传来“轰”的巨响，巨大的宫殿随之颤抖，身体也随之震动，前后晃了两回才重新稳住，她来不及为确认自己的姿势和身体进度高兴，只是满心焦急忽地从心底涌起将她淹没，一时竟然有些无措。
他来了！
……
缥缈剑宗万丈剑峰之下，瘴气氤氲深不见底的度厄裂谷之外，以重卿为首，聚集了无数蓝田域可调遣的力量，其他大能还镇守在域界守护最后一道防线，而在各个地方，蓝田修士正争分夺秒地搜查祭塔的下落并加以破坏。
一手拎着没什么用的鹿白，充满力量的黑色羽翼猛地一振，一道似乎要撕裂一切的黑色旋风呼啸地冲向那诡异的红色光芒所聚集之处，感知到危险，中心血红的光球如同心脏般加速跳动，一道与撕裂域界别无二致的赤红光柱从中激·射而出，一黑一红凶猛碰撞荡开一层无法抗拒的可怕波动，空中离的远远的金丹元婴修士咬牙抵抗，却依旧在短短几息之内失去站立在天空的能力，如下饺子一般纷纷被掀翻掉落下去，狼狈地咳出鲜血。
缥缈剑宗的长老快速服下丹药，眼里的震惊几乎掩不住，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姿态一瞬崩个干净，顾不得身后远远被掀翻的弟子，他遥望着那边依旧在僵持的黑红两方，竟然感到自己的道心在摇摇欲坠，他心惊：“这种让人绝望到无反抗之心引颈就戮的力量……太可怕了。”
距离稍远的这些长老们都受到了如此重创，就算在重卿不远处的元子君遭受的压力则更大，这样级别的战斗是他插不进手的，危机时刻若不是玄古剑挡在他身前，怕也是是落得个狼狈吐血的下场。
他一边运起功法抵抗战斗余波，一边却是注视着黑红两色的光波中，玄古剑身上出现的淡淡的金色光晕，一时心中酸涩，就算师父此时情况不明生死未知，她也依旧在保护自己。
师弟，可一定要加油啊……
被无数人寄予希望的重卿此时却冷静异常，他以灵魔之力融合攻击那气运具象化的赤红光柱，两者的情况并非此消彼长，而是他强那红光也强，他放缓力度，那红光也慢一些来达成不进不退的僵持局面，他眼眸深沉，达谶在拖延时间。
这红光是两域气运凝结而成，以他一人之力对抗显然是不现实的，但放眼看去，除了他们师兄弟两个没人能在这红光下扛得住，不过……重卿攥紧双拳冷笑，透紫色的眼眸中蓦然闪过一丝金光，一旁的鹿白动作一滞，猛的向他扑过来，凄声大喊，“不要！”
能够靠近现场的皆是修为高深耳聪目明的修士，他们被这一声大喊惊得心中一跳，以为是重卿顶不住陨落了，匆忙往那边看去的时候，却被眼前的景象骇得瞪大了眼。
那黑色的龙卷飓风竟然忽地逆转旋动，如一条黑色巨龙，咆哮着将凶猛攻击的红光撕下来一大口吞入腹中！与此同时，那操控这巨龙的青年身上也泛起了一层诡谲红光！
元子君先是被鹿白的惊呼和动作惊了一跳，而后看见重卿的动作瞬间反应过来，咬牙冲过去将试图干扰他的鹿白拽了过来，仗着他此时似乎又虚弱了不少硬是不顾他的挣扎和威胁用捆仙锁把他牢牢捆住，而后于空中打下复杂的法诀，以玄古剑为媒介，竟也开始吞噬红光，在尝试着把红光传输给重卿遭到本能的抗拒之后，索性和他一样，把红光纳入自己体内。
“他疯了吗？！”
“这两个人是不是要入魔！”
“那红光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能让他们入魔！”
“……”
无数人议论纷纷，他们不知其中内情，有些人以为他们要主动堕落入魔，有些人口中不说，心中却认定了那红光是难得一见的宝贝，贪婪地想上去分一杯羹，总之在这一刻有无数人都动了起来，想要朝两人所在中心而去，却忽地感到惊天撼地的威压毫不留情地压下来，其中杀意让他们丝毫不敢动弹。
先行的已快触摸到红光边缘，受伤动作慢的刚起身，所有人就这么定格在原地，然而总有人不甘心，一个在前列的元婴修士红着眼睛大吼一声向红光冲去，他认为那红光是莫大的机缘，怎么能就被这点威压吓到？！
刚刚抬起的右脚还未落地，一道剑光忽然而至，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闪过，修士脸上狰狞的贪婪还未收起，整个人就轰然落地，而此时，那剑光所带的凌厉剑势才出现。
一剑斩元婴，长川剑尊好快的剑！
来者正是厉长川，他看都不看地上惊骇的人和滚落的尸体，只是远远地看着身上红光愈发浓重的两人，又感受到红光对他的抗拒，眉头微蹙。
从域界破碎红光出现开始，不少修士出现了修为跌退的现象，他修为高深尚无大碍，只是看其他人的情况并不好，如今看来，大概是与这红光有关。
之前对持的僵局被打破，黑龙和红光中陷入了撕咬吞噬的苦战，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啊，被吞噬的红光反成为两人的助力，一进一出之间，差距就渐渐拉大，赤红光芒开始出现退缩之意。
自出现时一直在同一位置的重卿猛地睁眼，冥也剑发出一声清亮龙吟朝红光心脏之处穿刺而去，而后回旋斩断余下的光柱尽皆吞噬，在光柱被斩断的瞬间，类似心脏的东西一声尖啸，整片度厄裂谷大地轰然震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底下强势地破土而出。
大地受不住这么巨大的力量和突破，悲鸣着撕开巨大的裂口，许多从空中坠落、无法御空而行的修士猝不及防地落入缝隙中再无声息，侥幸逃脱的也是惊惶不定，只拼命朝强者大能的方向跑去寻求庇佑。
“宫殿！是宫殿！”有人惊呼。
度厄裂谷下竟然有一座如此恢弘巨大的宫殿！
在从巨大裂谷中强势突破而出的宫殿面前，人类显得如此渺小，重卿和元子君也不得已往后褪去，却始终保持着比宫殿高一些的高度。
山峰倒塌土石崩落，巨大的轰鸣声中，这座不知被掩埋隐藏了多久的宫殿带着时间的沧桑重现于天光之下，而那片红光的心脏，正是这宫殿底部中心的那片红色光芒的海洋！
一个强大的魔族立于宫殿中心，微笑着看着底下或惊惶或面无表情的修士和满目疮痍，底下的修士对他怒目而视，只有少数人注意到他身后以流转的红色光柱支撑的高台上一个亮金色的光茧，那金色光辉从内而外源源不断地涌出，而后通过底下的阵法汇入赤红光芒的海洋中，一时灿金与赤红光辉交融，如同细碎星辰误入了朱砂，美丽闪亮的光芒带着摄人心魄的残酷梦幻的灿烂。
倒映着那灿烂圣洁的金色光芒，紫色眼眸下暗藏已久的血红再次泛起，重卿不言不语，眉眼冷肃地挥出极为凌厉的第一斩，却被宫殿外无形的透明光晕轻而易举地弹了回去，不留一点波痕。
顾明珠看着完好的结界，轻笑，“别白费力气了，远古大能的遗址，是你能轻易打破的？”更何况还有系统和两域气运的加持。
重卿冷眼看他，“你该死。”
那冰冷的燃烧着愤怒的视线在移到金色光茧的瞬间，却露出几不可见的柔软，然而又在一瞬间恢复原来的冰冷模样。
压下眉头，他一字一句重复，“你该死。”
“该死的可不是我，你吸取了两域这么多气运，还有元子君，死的该是你们才是。”顾明珠轻笑，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将这话语送到每个人的耳朵里，一时间底下又是议论纷纷，尤其是那些已经发现自己修为开始倒退的修士，眼中更是出现了不善。
那些人从不放进眼里，重卿只是握紧手中剑，“无所谓，这些东西无关紧要。”
“可真是大度，”顾明珠笑，“她就是如此教导你的吗？作为师父，还真是失职。”
“不需要你的评价。”冷硬的声音几乎听不出其他的情绪，却能让每个人都感受到其中的杀意。
呵，顾明珠抬眸看了看太阳的方向，快了，他唇角扯开一抹讥讽的弧度，“好自为之吧。”
淡色的唇亦是弯起冰冷的弧度，重卿低声道：“是啊，好自为之吧。”
尾音落下，无数道凌厉的剑气朝着宫殿的某个方向急射而去，以三道剑气为首，轰然攻击在宫殿的无形屏障中，顾明珠刚要嘲笑他们的不自量力，下一秒却愕然地发现，这遗址的坚不可破的保护屏障竟然在这样集中一点的攻击下轰然破碎了！
怎么可能？！
“呸”地吐出一口残渣，躲到宫殿某个隐蔽角落的鹿白呲了呲一口整齐的小白牙，他动不得顾明珠，还动不得这劳什子破遗址吗？
顾明珠反应非常快，既然宫殿的保护不再，那么再重新恢复也没必要了，他避过攻击飞身而起落到高台之上，在金色光茧旁边站立，看着底下汹涌而上的蓝田修士，喃喃低语，“本来不想这么做的，不过既然你看不见，很快嗅觉也要消失了，那么做了也没问题的对吧？”
这么低声，语调柔软地说着的时候，顾明珠放出了准备了七百多年的无数傀儡，和底下的修士们展开了比域界破裂之时更为残酷的厮杀。
这群傀儡中有魔族，有妖兽，也有人类，但他们的实力却都在元婴以上，因为失去了痛觉和直觉，不分敌我只知道杀掉眼前的一切，带来了更为恐怖的战斗力，蓝田修士本就经历了一场大战，整体实力都有所折损，再加上之前被战斗余波波及，更是有心无力，遭遇的第一波就成了实验的炮灰。
经历了之前红光的吞噬，元子君已经暂时有了半步化神的实力，他带着隐宗诸人穿梭组织反击，厉长川则以他剑尊的实力和威势，斩杀了几个有小心思的人震慑全场，一时间众人不敢造次，领命组织起来，倒是减少了不少伤亡。
而重卿，自始至终，他的敌人只有一个！
巧的是，顾明珠也没有派傀儡拦杀，任他提剑杀到自己面前，屠龙枪凝聚成形带着极大的煞气指向面前，他笑，“来吧，最后了。”
最后一次陪你们玩玩，然后啊，这个世界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如此近的距离，那亮金色的光芒映在透紫色的眼眸里，像是深渊里凶猛燃烧的愤怒的金色火焰，重卿剑锋一转，迎身而上。
两个人的战斗将其他人远远排除在外，战斗余波将不少站在宫殿边缘的人给掀飞了出去，有修为低但激灵的把傀儡往战斗方向那边引，在看见元婴期几乎打不死的魔族傀儡在经历余波时无声无息地化作飞灰的时候，吓得双腿发软，却仍是踉踉跄跄拼命往外逃跑。
这才是敌我不分！这才是一沾即死！
TMD他干嘛上来送死？！还不如在域界通道那边杀魔族呢！
可即便是这么想着，这个修士还是忍着满心恐惧嘶吼着再次进了围杀傀儡的战场，血迹透出衣衫缺胳膊少腿也在所不惜！在场的修士皆是如此，傀儡源源不绝，他们不能这么轻易去死！身后可是蓝田域啊！那可是他们的家！
元婴傀儡源源不断，化神期傀儡也渐次出现，厉长川作为最大战力，被两具化神傀儡围攻，此时也有些吃不消，还好齐默扬封缄他们渐次到来，分担了不少压力，可是这么多高阶修士，却没有一个能参与进高台之上两个人的战斗。
之前吐了不少血，齐默扬脸色还有些泛白，忙中偷闲插了一句，“这已经不是普通人可以参与的程度了，师兄且放心，我之前闭关推卦，虽有大凶险，但仍有转机。”虽然转机非常小。
厉长川随意地点点头，扫了一眼似乎越来越亮的金色光茧，再次投入无穷尽的杀伐中。
转机……
经历了剧烈的震动，甘呈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是不是正确的了，总之她现在也不确定自己的姿势，眼前一片黑暗，耳中却猛地传来了类似土石崩落的簌簌声，而后又是轰隆隆的震动，她估计着大概是这个宫殿出了什么事，正犹疑间，顾明珠的声音传入耳中。
——别白费力气了，远古大能的遗址，是你能轻易打破的？
接着是熟悉的让人心头一酸的声音在回答——你该死。
她听过无数种他的声音，撒娇的，委屈的，霸道的，迷茫的，温柔的，真挚诚恳的，可唯独这种从心底冷到声音里的冰封般愤怒的声音，她没听过，或者说，重卿下意识地向她展露无害的一面，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将这般负面的情绪表现出来。
傻徒弟。
心似乎被什么东西揪扯得难受，甘呈微微垂头，再次试图感受自己的手指，她已经可以掌控右手了，虽然听起来很轻易很微不足道，但是实际上要艰难得多。
——不过足够了。
接下来的对话甘呈听得零零散散，她所有的心神都在那人的身上，通过他的声音一点点描绘青年的模样，可是她听了几句后，却发现他们似乎都不说话了，连武器交锋的声音都消失了。
不说话也不打架，他们就那么站着不尴尬吗？甘呈想笑，可是唇角的弧度刚勾起来，微微一滞，就悄然消失了。
听觉，也失去了啊。
接下来是什么呢？
完全陷入这样一片死寂的黑暗中，甘呈试图通过大脑中的疼痛程度和其他感官来知道外面的情况，但唯一的收获是，疼痛在加剧，而她嗅到了血腥味。
大片大片的浓郁的让人反感的血腥味，呛得人想要干呕。
这让她有些慌了起来，发生了什么？是重卿受伤了吗？可是没有人能给她解答，大约两分钟后，血腥味消失。
第三次，嗅觉消失。
失去了大部分感官，她反而不那么急切了，在黑暗的幕布上，像是皮影戏一般想象着两人的战斗。重卿使剑，冥也剑魔性比较大，吞噬了血腥会变得愈发强大，不过他身上有她给的金色气运，应该压的住，顾明珠使用的是长·枪，重卿对战的时候不容易近身，天玄剑诀第八层第七式“沧海一粟”和第九层第一式“混元离散”连用刚好压制，如果被破了攻势，魔种力量辅助，长剑回旋用“离心绕指”斩右臂……
会赢的。
可千万别受伤啊。
像是在等着最后的审判一般，甘呈一点点估量着身体里的疼痛程度，就在疼痛即将达到最高峰的时候，她忽地感觉眼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斩开了——奇怪得很，明明看不见了，神识灵力也被禁锢不能用，她竟然仿佛看到这场景——一个密闭的幕布，被闪着寒光的剑锋斩破了。
可真是荒谬，荒谬到她都想笑出眼泪来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被突破阈值的疼痛程度给疼出泪来的。时机差不多了，那么就开始吧。
抓住机会冲破顾明珠的防线，重卿掌控着力道，一剑斩破那愈来愈亮，亮到让他心慌的金色光茧，终于看到了紧闭双眼的放在心上的人。
承受着背后袭来的攻击，重卿伸出胳膊想要将她揽入怀中，却揽了个空，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手从她的身影中穿过，手指隐隐颤抖，忽地红着眼睛杀向身后狠厉扑来的顾明珠。之前的交锋中，顾明珠一开始占了上风，可是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他却发现重卿似乎没有任何力量被消耗的迹象，这才真正意识到，是他小看他了。
这个人，只是因为在她的面前收拢了利刺和爪牙才显得无害，一旦让他心甘情愿被约束的人不在，他将会撕下温顺柔和的假面，拼劲全力去报复。
但是——顾明珠唇边溢出血迹，他抬手抹去，愉悦地笑着——那又怎么样呢？跨越两个维度的报复，他可以吗？
与此同时，重卿充满杀意的一击落空，并非没有落到顾明珠身上，而是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砸进了后面的傀儡潮中。
他的身体在消失！
师父的身体也在消失……几乎是瞬间，重卿意识到他想做什么。
不可饶恕！
无法被触摸的顾明珠肆无忌惮地走到闭着眼眉眼沉静的甘呈身边，他愉悦地笑着，“等待着结束吧。”
献祭的最终程序已经启动，不可更改。
一种无力感袭上了每个人的心头，气运被抽取一空，这个世界就会消失于一旦，他们都得死……不可阻挡，不可停止，这样的绝望……
有修士惶惶然地想进入那满是具象化气运的赤红色光芒的海洋中，却在探进手指的瞬间彻底泯灭，连最后一句惨呼都没能发出，鹿白也被元子君带着走到红色光芒的海洋边，即便是百般解释他无法重新吸纳这些气运，元子君还是非常不讲道理地把他一把扔了进去，但令知情人失望的是，他没有泯灭，也没有任何吸收这些红色光芒的迹象。
这些赤红光芒，像是血脉里流淌的滚烫血液，被某种规则死死约束着，不能被斩断也不能被吸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颗沉眠的心脏慢慢地复苏、跳动，而后……走向灭亡。
似乎一切的抗争都没有意义，他们那么努力地活着，到最后依旧抗不过这样的命里注定。几乎是短短的时间内，就又有几个修士道心不稳反噬吐血，就连空气里，都挤满了绝望和无力，吸进肺里堵塞了呼吸。
重卿疯狂攻击着那逐渐虚幻的人影，破坏已成的阵法，呼唤似乎陷入沉睡的师父，但没有任何结果，他看着那在金色光芒中逐渐虚幻模糊的人影，喉头上下滚动两下。
他不相信！
用尽全力地呼喊，“师父！”
顾明珠嘲笑他无谓的挣扎，“不要放弃也不要疯，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离开……什么？！”
他得意的话语说到一半忽地停顿，惊愕地看着身上重新泛起灿烂的金色光芒的甘呈，她依旧是面容静美毫无动静，像是安眠，身上的热度却让他不得不远离。
“你不要命了！”顾明珠惊呼，试图去阻止，却无果。
重卿满目皆是灿烂的金光，刺的他几乎流泪，喃喃呼唤，“师父。”
底下几乎绝望的修士们见到那突然泛起的金色光芒，似乎看到了希望，纷纷议论呼喊，“怎么回事？！”
“好亮的光！”
“消失了！你们快看！”
“闭嘴！”厉长川一声厉喝，周围一瞬安静下来，但仍不乏窃窃私语，他遥遥看着高台上夺目的几乎照亮半边天空的金色光芒，眸光晦暗，低声，“转机么？”
自甘呈身体中发出的金色光芒愈来愈多愈来愈亮，刚开始如同夏夜萤火，后来越来越多，像是整片天幕上的星星不经意掉落人间，此刻纷纷洒洒又要回去了，到最后点亮了整片破碎的天空，将那诡谲的红光完全淹没，两域中无数人都在此刻抬头看着天空的异样，眼含热泪高声祈祷，可是重卿沐浴在这金色光芒中，却是通体俱寒无比的绝望，连呼喊都悲切无力。
“师父不要！不要啊……”
他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师父身上的创世功德，可是……可是……她这是以自己的命来救两域啊！
他们有什么值得救的？！他们凭什么让师父救？！
与甘呈逐渐变成金色光点的同时，顾明珠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带着他的执念和愤怒，彻底消失，这个时候，却无人去理会了。
伸出的手指肉眼可见地颤抖，重卿一步步走向逐渐变成金色光芒虚化的爱人，眼眸中的悲哀和愤怒让看到的每个人都心碎，可是这里没有人会看到，他最爱的人，现在牺牲了自己去救其他人，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虚虚地抚上她的脸颊，重卿忍不住喉头的紧绷动了动喉结，他指尖颤抖地想抚摸她的眼睛，却在即将碰触到的瞬间，看到她在他指尖下彻底溃散的模样，如同捉不到的萤火，留不住的风。
“啊！！！”
高台上传来让人闻之心碎的悲吼，元子君眼眶泛红呼吸粗重，拳头死死攥紧，他努力眨了眨眼瞪大眼睛，忽地想起了什么，拎起鹿白就上了高台。
高台上唯一的黑色身影跪在地上，微微趴伏的身体禁不住地颤抖，元子君不敢多看，生怕自己眼里滚出泪珠，也不敢说话，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哽咽，只是推了推鹿白，他既然是世界意识，一定有可以救回师父的方法！
救人的方法鹿白没有，可是他是在必死的结局下被她救了，这时候也是哽的难受，他连滚带爬地跑出去，伸手在重卿身前虚空中抓了一把，而后微微松口气，紧绷着唇将手掌中的几个及不可见的细碎光点送入那一小节勾陈木中。
像是奇迹，金色的光点越来越多，到最后成为一个稀薄的金色光膜，虽然如气泡般脆弱，但到底是有的，那金色光芒轻轻笼在那一截勾陈木之上，而后拉扯延展，到最后成为一个人形，鹿白慌忙把手小心翼翼地按在那金芒之上，片刻之后，那虚幻的人影开始凝实，到最后……
重卿声音颤抖，极轻极轻，像是怕吓坏了怀中重新归来的人，“师父。”
鹿白忍不住眼泪，用短手抹了抹眼眶，声音里满是哭腔，“对不起，对不起，我……只能留下身体……”
身体……身体……可是，好歹还有身体啊，有身体就会回来的是不是？是不是？重卿点点头，仿佛欣喜仿佛难过，元子君悄悄转过身去，再回来时衣袖沾湿。
就在重卿轻唤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他怀中新生的躯体上，眉心一点金色光芒闪过，而后越来越亮，到最后变成一束新的光芒，逸散到天空中，鹿白似乎有所感应，忽地抬头看着湛蓝湛蓝的天空。
小卿……
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呼唤，重卿蓦然抬头，语调欣喜，“师父？”
尾音落下的瞬间，一束金色的光芒自九天而降，温和的带着不可仰望的威严，洒落在重卿身上，无数人惊讶、惶恐，鹿白怔然，这最后的光芒……
被光芒笼罩的重卿修为再次暴涨，他却无暇顾及，只茫然而急切地喊着师父，却始终无人回答，只有一道旨意，明明无声，却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响起，那声音似年轻似老迈，似婉约似深沉，似温和似严厉，明明没有威胁，却让人无条件服从。
“吾为重卿加冕为王。”
无数魔族跪伏臣服。
鹿白喃喃，“这是她，最后向规则发出的请求……”
我以生命，为你加冕。
这是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预警#
嗯……实际上还有一章就完结了，每次完结都忘了预警简直绝望脸ORZ
以及完结习惯性卡文【绝望脸】现在更了你们不要打我【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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