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洵安凑过来看到这句,挑了挑眉,没说话。
程桑反而有点酸。
问她是应该的,怎么还带上沈洵安?
她白了身边的少年一眼,放下信纸又去拿钟师傅寄来的那一封。
这封信就要简洁许多,大多是回复她之前问的问题,将月下美人、雪里婵娟和五色赤丹茶花的习性大致说了一遍,又教她怎么照顾,最后才道。
“临州城一切安好,勿念。”
看着这句话,程桑忽然就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明明他们离开临州城,也不过数十天。
摇头赶走脑中的思绪,她放下信,小心的去拆那盆刺美人。
刺美人是大漠品种,植株肥大多刺,易伤人,所以在托人送来时,外面套了一层防护用的纸板,包裹的很结实。
程桑试了试,用手打不开,便从袖口掏出一把匕首,正要去划纸板,一只手将她手中的匕首接过。
“你去坐着,我来。”
程桑看了沈洵安一眼,“好,你小心点,刺美人浑身是刺,容易刺到手。”
关心的话语让沈洵安眉眼间染上笑意,“好。”
匕首到了沈洵安手上,男人的力道就大多了,他沿着纸板边缘一划,就轻松将纸板拆了下来,露出里面的盆景。
沈洵安将东西收起,重新在她身边坐下。
“这就是两位老爷子争的东西?”
祖父和万老爷子在争一盆花的事,他也听说了。
程桑耸肩,“对啊,看起来是不是挺别致的?”
大庸气候宜人,极少干旱,朝内生长的花卉,大多都不耐旱,长的也是娇弱鲜艳无比。
像刺美人这种,除了名字里有个美字,浑身上下看不到一点美色的花卉,还是头一样。
沈洵安细细打量着面前这盆几乎不能被称为花的植物,点了点头。
“是很别致。”
它浑身翠绿,植株粗大滚圆,全身上下都布满了尖锐锋利的针刺,不像花,反而像只绿色的刺猬。
“不要小看它,开出花来还挺好看的。”
程桑弯眸,带着点小得意的解释,“而且花谢了之后,还会结果,果肉还可以吃呢。”
“说它是花卉其实有些勉强,不过当成盆景还是很不错的,好照顾又实用。”
沈洵安听完略有些改观,“那是还不错,你打算交给谁?”
程桑迟疑了会,想到两位老爷子的脾气,嘿嘿笑道。
“给阿宁姐姐吧,本就是答应送她的,之后要给谁,由她自己决定。”
沈洵安当没看出她的小心机,摸了摸她的头,“那就让玉萝送去。”
“不要,我自己去送。”
说着,程桑捧着花盆出去了,还特地不让沈洵安跟着。
这一去,就去了一个多时辰,只是一盆长的像刺猬的花而已,也不知道两个小姑娘家有什么话说,能说上这么久。
沈洵安等的几乎要不耐烦,就看见尚青急急忙忙的进来了。
“公子,外面出事了。”
他眉宇顿时冷下来,“什么事?”
“是关国公。”
尚青飞快将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昨日年三十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某位尚书家有一位公子,平素就喜好美人,常常仗着身份强抢掳掠。
昨日午时,他在街上又遇见了一位姑娘,那姑娘年方十五,普通百姓出身,长的颇为清秀可人,被尚书家的公子看上后,当即就拦下了姑娘和她的家人,说要以一千两银子买下那姑娘。
姑娘的家人不愿,他们一家感情和睦,只生了一子一女,宠爱非常,哪能卖女?
尚书家的公子就不乐意了,使了护卫抢人,那姑娘的爹爹和哥哥连忙阻拦,争夺之下,护卫下了狠手,两人被打的奄奄一息,当场身亡。
丈夫和儿子没了,女儿被抢,同行的妇人几欲泣血,一纸状书将尚书公子告到了京都府尹,事情就这么闹大了。
大年三十,举国同庆之际,尚书公子犯下如此大错,还沾染了几条人命,闹得群情激愤,百姓不安,京都府尹汪立禄不知道该怎么管了,只能层层上报,事情捅到了当今圣上面前。
于是,本该休沐的一众官员们,在新年的第一天早上,就被皇上召进了宫,于朝堂中商议。
事情到此为止,都跟沈洵安没什么关系。
但在众朝臣商议那位尚书家公子的罪行时,有位大臣说了句。
“其实不论那父子二人的性命,尚书公子犯的错也只是强抢民女罢了,臣去查过,尚书公子抢回那位姑娘后,并未对她做什么,好好的将她养在府里。”
有人反对,“按刘大人这般说,那对父子就白死了?”
刘大人连忙否认,“自然不是,臣只是觉得,可以从轻发落,毕竟尚书家的公子年纪还小,只是喜好美人,手下的护卫一时手重,才造成如此后果罢了。”
“什么护卫一时手重,刘大人可是忘了,当时是在大街上,尚书公子说打死他们的言论,无数百姓听着呢!”
朝臣们争论不休,主要就是因为,那位尚书公子是尚书家的嫡子,而那位尚书又正好是关国公一派的人。
依附关国公的朝臣们,自然是帮尚书公子说话。
而与关国公不和,有过节的朝臣,自然希望皇上治罪严重些。
尚书公子的事已经成了附带,重要的是他们这些人之间的博弈。
争吵间,关国公发话了。
“本国公觉得,刘大人所说也有些道理,当年武阳郡王府的小公子,在宫中胡来,也只是治了个离京反省,总不能薄此厚彼。”
“臣以为,国公此言有所不公,武阳郡王府的小公子当年那事,并无证据,所以皇上才轻判,一个患有脸盲症的人,如何能与女子私会?
倒是李尚书家的公子,他当着满街百姓,抢夺民女,当众害死了那姑娘的父兄,此乃大罪,不可同日而语。”
“祝大人此言差矣,同样是起了色心,又有何不同?”
于是争着争着,事情反而从那位尚书公子争到了沈洵安身上,早就被人遗忘的宫宴私会事件也再一次被提起,沈洵安出名了。
说完前因后果,尚青气的浑身发抖。
“公子,咱们要不要派人控制一下言论?”
事情早上发生的,现在才不过中午,那些朝臣还在宫里头吵着呢,事情哪有那么快传出来?
偏偏外面已经人尽皆知了,在有心人的宣传下,百姓声讨公子的声音,比声讨那位尚书公子的还要多。
只能说声好手段!
沈洵安眉头越皱越紧。
“祖父那边是什么反应?”
尚青都得到了消息,祖父不可能不知道。
尚青紧抿唇,“还没消息,估莫着是想让公子自己处理。”
沈洵安拧着眉沉默了一会,“先不要动作,你派人去找找那位状告尚书公子的妇人,把人带回来保护好,再想办法接触尚书府里那位被抢的姑娘试试。
他们想借我转移视线,我就陪他们玩一局大的。”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已经冷到结冰。
“是,公子。”
沈洵安又道,“如果有什么不便的,你就找大哥帮忙,尚书府那边,大哥的人脉比我多。”
“是,公子。”
尚青应下,连忙闪身出去,一路上身疾如风,几个起落就没了踪影。
玉萝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刚要打招呼那人就飞远了,途中连视线都没留下一个,玉萝怔了怔,古怪的看着他消失在天边。
“发生了什么,这么着急?”
等她走进房间,放下端来的茶点,就看见桌前的公子满面冷凝,浑身透着杀气。
她身子一颤,连忙退了出去。
程桑就是这时候回来的。
“怎么了?脸色怎么不好?”
玉萝心肝还在跳,被自家小姐的声音吓了一跳,待回头看清人,这才拍着胸口舒了口气。
“没什么,奴婢没事,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公子的脸色不太好,还有,奴婢刚刚看到尚青急匆匆离开,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
程桑微微蹙眉,她不过就是离开了一会,发生了什么?
“你先下去吧,我去看看。”
“是,小姐。”
看着玉萝离去,程桑进了房间,在桌前坐下。
面前的沈洵安似乎在发呆,目光直直的,兀自出神,一双挺秀的剑眉紧拧着,眼尾也弯成了冷凝的弧度。
在他眼前挥挥手,程桑柔声问,“怎么了?”
沈洵安这才回神,冰冷的目光在触及她的面容之时,瞬间回暖,“我没事。”
他抓住眼前的那只手,捏在手心,笑着问她,“东西送到了?”
程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见他是真的没打算说,这才回答他的问题,“嗯,送到了,跟阿宁姐姐讨论了一下,怎么平衡两个老爷子的要求,这才耽误的久了些。”
“难怪。”
一去就是一个时辰,让他好等。
程桑也觉得,自己去了这么久有些不道德,再加上眼前这人似乎心情不好,她眨眨眼,突然凑上前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歉礼。”
沈洵安眼睛微亮,抓紧了小姑娘的手。
“这样是不是不够有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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