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权坐在霍羽的床边陷入了沉思,他还是第一次做这么艰难的决定。虽然他以往在公司也会有需要做重大决断的时候,但现在想想,那些时刻和现在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因为以前即使他的判断有所偏差也不过是财产上的损失,但现在如果选错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正在他被这道无解的选择题折磨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时,霍羽突然将手伸了出来,就朝着霍权所在的位置。霍权看着那只苍白瘦弱的手,手臂上已经开始泛红,他知道霍羽的病症在恶化了,于是便赶紧去抓住霍羽的手,生怕她会因为手掌悬在半空中的空白而感到恐慌。
因为她现在是看不见的,其实她的内心远比霍权所看到的她的表面更加脆弱。她霍权握着她的手几乎还能感觉到她在发抖,是啊,她看不见这个世界,周围的一切对于她而言都是未知的,霍权甚至无法对她的恐惧感同身受。
他的心里开始产生一个念头,或者,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
“小羽,你怎么了?是要喝水吗?需要我把杯子递给你吗?”
也许,他们都没有准备好,霍羽还没有准备好怎样去做一个失明的病人,而霍权也还没有准备好如何去照顾一个失明的病人,所以他的表现有些太过于小心翼翼了。
“哥哥,你不要紧张,你这样会让我很难过。最近,我总是很难过,我躺在这里假装自己不是一个失明的人,所以我把眼睛闭上。可其实即使我把眼睛睁开了,我也还是看不见这个世界。你看,我总是喜欢做这样自欺欺人的事情,就像我总是骗自己你其实爱我一样。”
她很想把话咽进肚子里面去,可这又实在是有些困难。以往她喝了药就会很快的睡着的,可今天不知道是怎么的,她闭着眼睛却依旧十分清醒,这可不太好。
“小羽,都是哥哥不好。”
霍权已经习惯了主动承担责任,尽管很多时候这责任都不是他的。
“不,哥哥,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其实我一直都不愿意承认,是我自己自作多情。”
霍羽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的眼泪便无声滑落。话已经说到这里却还没有结束,她心里有太多的话想说,这或者只是一个开始。
“哥哥,我第一次觉得眼盲其实也是好事,肉眼盲了,我看不到这纷繁的世界,还能理一理自己这乱如麻的心事。我的眼睛是看不见了,但是我心眼终于看清楚了这一切,哥哥,你应该为我高兴才对。”
她的嘴边挂着微笑,阳光洒在她的脸上,让她看上去好像会发光一样。
霍权默默听着,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霍羽终于学会退出,学会理解了,可是为什么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直到霍羽继续往下说,他才终于明白她之前说的话其实只是个铺垫而已。
“所以,你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出来吧,我都能够接受。如果让你把这些事情一直憋在心里,我想你的心情应该很沉重吧。”
她下意识握紧了霍权的手,像是在等待霍权向她宣布什么一样,她的表情十分正式。
“你想让我说什么?”
霍权装着不明白的样子,其实他又怎么会不懂呢?
“你不是想要告诉我我现在的病情究竟是怎样的吗?其实那天张先生在病房里的时候我就已经察觉到了,他真是个好人,我那么对他,他还是愿意为我治疗。我知道,你们是怕我接受不了,但是我已经准备好了,所以告诉我吧。”
霍羽嘴上说着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可手却还在忍不住发抖。她明明就是害怕的,可她却还是要逞强,说白了,不过是不想让霍权一个人承担。
“小羽,其实你的病情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张先生说了,只要你积极地配合治疗,你就一定可以恢复健康的。”
原本已经打算将一切和盘托出,可话已经到了嘴边,霍权还是变卦了。让霍羽自己去做选择是不是更加残忍一些?如果是他选择,他算错了,那么他就可以去承担一切责任,起码霍羽自己不用去承受这段煎熬的过程,不是吗?
“哥哥,你不要再欺骗我了,即使是以为我好的名义,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需要。我不想有一天莫名奇妙地死掉,请你坦白地告诉我我现在的情况,或者说,我还剩下多少时间?”
霍羽的想法显然更糟糕一些,她最近时常感觉浑身疼痛,现在眼睛也瞎了,她不知道下一个出现故障的部位又会是哪里。她不喜欢这种被命运操控的感觉,这是她的身体,她的人生,包括疾病也是她的,为什么她不能拥有知情权呢?
本来她还抱有一丝希望,也许情况没有那么糟糕。但是,从霍权走进病房开始的表现就已经印证了她的猜想,霍权很温柔,很体贴,他给霍羽的感觉就像是在对待一个将死之人。
“小羽,没有,真的没有,你好好的,你会长命百岁的,你怎么会死?只要哥哥在,就一定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说起来也真的是很奇怪,像我这种死过一回的人居然还是会怕死的。我还以为我会对这一切无所谓,但并没有。毕竟我刚刚才想明白这一切,还想好好活一次,还不想死。”
霍羽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就像是一个小女孩一样,让人看着十分心疼。是啊,她才二十出头,人生才刚刚开始,她经营一段错误的感情这么久,难道连更正的机会都不能给她吗?
“所以,哥哥,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实话吗?”
霍羽终于睁开了双眼,尽管她看不见了,可她的眼睛还是像往常那么明亮。霍权看着终于还是不忍,于是便决定不再隐瞒下去。
“好吧,我告诉你。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个就是保守地延长你的生命,你不会死,但病痛会一直让你很痛苦。”
“另一种呢?另一种是什么?”
第一种选择显然让霍羽感到抗拒,她不愿也不想就这样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她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另一种是……张先生根据你的情况为你医治,用药也没有前车之鉴,一切都是第一次。既然是第一次就必然要承受很大的风险,有可能会……”
“会没命,是不是?”
霍羽已经听出了霍权话中的言外之意。
“嗯。”
霍权沉重地发出一个音节,霍羽会意,病房里忽然沉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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