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过他吧。
这显然是季月想要表达的意思。
苏念只是平静的坐在原处,然后沉默了一会,仰头看着她笑了笑,带着一丝挑衅和无所畏惧“不。”
“你……”季月实在没想到她这个反应,一时气结说不出话来,“看来你真的是一无所知啊。”说着竟然又坐了下来,炸毛的意外可爱,“我知道他私心不想让你知道……但是以他朋友的立场我可看不下去了,也没什么别的,说点近期的吧,比如……那时他对你开的那一枪。”她故意的停顿。
听到这里,苏念突然心脏骤停了一下,不禁微微握紧手,这是她一直以来耿耿于怀的一个心结。
“答案很简单,当时在不远处的一个狙击手,枪口正对着你的脑袋,如果他放弃或者选择攻击Queen或者自己……下一秒你的脑浆就要爆出来了。”季月语气轻描淡写中透着随意,却让人心惊胆战“你明白吗……他向你开的那一枪,是在救你,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下,他不允许自己用你的性命做赌注,做了无奈之下最好的选择。”
苏念一瞬瞪大眼睛,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方面,或者说……是在下意识的逃避真相,自己从未问过他那天这样做的原因,只是近乎下意识选择了逃避和伤害。
——可他为什么不说呢?
依旧带着那么温柔的笑容,依旧用着宠溺温柔的眼神,依旧轻轻呼唤她染染。
怎么做到的呢?
季月看她失神的样子,满意的眯眯眼睛,语气轻柔,像是面对一个
一个小孩,目光竟透着怜悯“你是不是认为自己应该很恨他?你付出了很多?可惜啊,你真的是一无所知。”这次她站起身,“苏小姐忙,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后会有期。”
苏念坐了很久,她开始细细去理之前的很多画面思路,抽丝剥茧,好像有很多都在眼前铺展开来,一瞬间无比明晰。
好像很多事情,没有那么复杂。
“苏小姐,我们从您的那栋公寓里找到一些文件……”
她正回忆着,有人走了进来,因为她从公寓搬回住宅,之前便让人去公寓将她的用品收拾回来。
苏念感觉有些奇怪,她房间文件那么多,为什么要单独拿出这份,于是接了过来,随手翻了几下,不由一怔,这份文件只有短短几页,却详细列举了江霖的偷窃转移资产,私用公款,贿赂等一系列罪行,还附有证明,这些叠加起来,够毁他一生了,虽然他现今逃到了国外,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只要有这份材料,他的罪行就算是定下了。
“你们从哪里搜到的?”她抬头努力压住心中的激动,尽量平静道。
“是从云先生的房间里找到的。”其中一个犹豫了一下道“就工工整整的放在桌子中间,我们觉得应该很重要,所以就带给苏小姐你了。”
“谢谢,确实很重要……”苏念哽了一下,感觉一种一直徘徊在胸腔里的情绪快要喷发“你们先出去吧。”
等到几个人走出去关上门,偌大的客厅只剩下她一个人。
——这是不是也包括在他所为自己付出而自己并不知道的事情中?
真是……有点可笑呢。
她伸出一只手抵在额上,很用力的握着拳,感受着心脏处传来的一阵阵抽痛。
没错,我以为自己是对的,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一切了,以为自己已经很努力了。
到头来,不抵你一个微笑。
事到如今,已经都太迟。
就像季月说的那样,就算知道了云墨染曾经做过了什么,也都没有意义了。
就算现在幡然醒悟,明白了很多,也没有用了。
就算现在她脑子里全是他们在一起温馨美好的时光,只能想到他的好,也无法回到过去了。
她曾以为爱是小心安排、水到渠成,她觉得当一切来临时,应该完满而无瑕疵。
就像她和云墨染,在曾经那个洒满月光的小巷中,以英雄救美作为开头的故事,听上去很美好。
她一度认为那就是真爱,可他们的感情那样脆弱,不用多少外力就分崩离析。
直到她失去了他,她才有机会知道,原来真的会有那么一种感情,它甜美诱人,即使你极力抗拒,依旧无法摆脱。
她恨他对她父母做的一切,讨厌他的身份,气他真的会向自己开枪。
不论是不是误会,其实都不重要。
她爱云墨染,却不是因为他的样子、身份、地位,不是因为他很适合自己……仅仅就是因为,她爱他,这就是所有,这就是全部。
不管世事如何变幻,不管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一切,又是怎样的混乱和超出她的想象。
这一点都无法改变,她只是后悔她已经没有机会,去一遍遍地告诉他这个事实,并且在漫长的时光中,用坚持如一的行为去爱他,让他最终相信。
她直到最后,都没有将心底那三个字郑重而神圣的告诉他。
没有尸体的追悼会还是举办了,在一个阴天飘着细雨的下午。
苏家邀请了很多人来,除了公司里的职员认识,其他再没人认识云墨染这个人,苏氏对外称云墨染是苏念的救命恩人,为他举行这样一场盛大的追悼会也是理所应当。
无人相识,无人牵挂,潇潇洒洒,来的安静,走的坦荡。
或者这也是云墨染的处事风格吧,他像是蜻蜓点水般来了一趟这个混杂的世界,又两袖清风,孑然一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了。
苏念亲自选择的相片,她翻遍了相册,发现有他的照片实在稀少。
最后她干脆请了S市一个有名的画家,为云墨染画了一幅肖像。
他综合了那些照片,还有苏念和一些同事的口头描述,画出来的云墨染不但形神皆似,微勾唇角,眼神深邃,目光中还带着浓到化不开的温和平静,整个人透着温柔的气质,只用看一眼,就会让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眼神深邃
实在是太像了。
看到的第一眼,苏念差点抑制不住哭了出来。她这么看着他,甚至突然不想让其他人也看到他这种神情——那些他最好的一面,她突然自私地只想自己珍藏,不给任何人发现的机会。
可她最后只是淡淡笑了一下,平静道“就用这幅吧,我很喜欢。”
当追悼会开始,苏念穿了一身纯黑的素服,戴着黑色的面纱,站在遗像前时,身边不远处,就是这样一幅他微笑着的面容。
不为其他,就为她觉得在他那样的目光下,她可以在那么多人面前,站得更雍容,站得更久,不至于凄惨到像是一个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女人。
她想他也一定不愿意看到她那种难堪的样子。
在苏氏的刻意操办下,追悼会当然可以称得上隆重,S市各路人马,认识的,陌生的,都来参加一个叫云墨染的人的葬礼。
这样的哀荣,不可谓不盛大。
苏念这样不留余力的去举办追悼会,只是单纯的希望,在这些人的脑海里,能稍稍留下一个淡淡的印象,她恨不得让全世界人知道,曾经有云墨染这样一个人存在。
听完不痛不痒的追悼词,苏念站在遗像前,能看到在场的很多宾客,显然都还没有酝酿好伤感的情绪流上几滴泪,就发现致词已经结束了,脸上多多少少有点愕然。
她刻意缩减了追悼词,词句也颇为平淡,对她来说,真正和逝者至亲至爱的人的悲恸,既不是苍白的语言可以表达,也不需要刻意的调动。
它们明明一直都在……连几秒钟喘息的时间都不肯给。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就觉得脸颊上一片冰凉,等她努力想了一下,才意识到:那是她的眼泪,从她站在这里开始,就没有停止过。
在场众人并不知道他们的那些纠缠不清,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起起伏伏,不知道云墨染于苏念的意义,在他们看来,他只是一个救了苏念的幸运的人,毕竟苏氏是为一个外人举办的追悼会,这种机会实属荣耀。
所以苏念哭的安静,只有父母和安依依时时站在她身边,用爱怜同情的目光看着她。
因为没有遗体,所以追悼会后并没有葬礼,所以宾客也就各自散去了,于他们而言,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是他们社交的时间。
父母和朋友也理解性的给她留了独自空间。
该告别了吗?苏念痴痴看着那副画像。
她轻声开口哼唱出一段悠远空灵的歌谣。
这个歌谣并不短,苏季唱了很久,才唱完了整首歌曲。
她停下来后,自顾自的笑着说:“你知道吗,这首歌是我妈妈写的,她说这叫安魂曲……不过不是唱给死去的人听的,是唱给唱歌的人自己。”
她是在努力微笑的,但晶莹的泪水,还是顺着她的脸颊无声滑了下来。
就像那些刻在心上的伤痕,无论如何去掩盖,还是会透过时间,穿过一切。
除了他,无人可以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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