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挣扎着从黑暗中醒来时，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感觉有家的亲切。
人生如戏，跌跌撞撞，打打闹闹。
只是当她偏头时，看到的人却让她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你醒了？需要什么吗？”凌非一直坐在她旁边，见她醒来，有些不知所措的说道，想要扶起她又有些犹豫。
一直以来的古板，木讷。
“那就给我一杯水吧。”苏念不在意的笑了笑，声音有些沙哑。
凌非赶紧手忙脚乱的给她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苏念稍稍动了一下，就感觉整个人都酸痛无力，大脑更是昏昏沉沉有种胀痛感，她接过杯子，然后抿了口水，有些安静温顺，突然又急切道“我父母呢？”
“他们没事……”凌非愣了一下，犹豫道，伸手稍稍扶在她背上，“之前也一直陪在这，刚才去吃饭了。”
苏念瘫回床上，深松了口气，感觉浑身脱力了一般，随即一种巨大的恐慌蔓延开，她又猛地抬起头，看向凌非有些躲闪的眼神“他呢？”
她问的语气很平静，好像只是丝毫不在意的随意一提似的。
“他……”凌非有些吞吞吐吐道“还在搜寻……”
苏念握着床单的手微收紧，脸色有些苍白，却还是勾着唇微笑“那就好，没事的，没事的。”
她连说了两个没事，好像在安慰自己。
“是你救了我吗？”苏念想了想，问道。
“嗯，我和他联系过，我负责在下面接应。”凌非点点头“你受到爆炸的冲击力，需要休养几天。”
苏念对他们之间的联系好不诧异，只是微微垂下头“他肯定从某处跑了……”然后突然又抬头“我昏迷了几天？”
“两天……”
“嗯，”苏念了然的点点头“那不算太久啊。”
“小念……别这样。”凌非看她这种失魂落魄的平静，好像包裹着巨大的疯狂，反倒感到不安担心。
“我很好啊。”苏念无辜道“就是有点想喝可乐。”
“……”凌非与她对视几秒，“我现在去。”
待凌非一关门，苏念立刻掀开被子跳了下来，站在地面的第一秒还是很眩晕，她咬了咬唇，然后披上一旁的外套，就推开病房门，因为她穿上外衣，医生护士都不知道她是病人，然后她慢慢走出医院，推开大门，发现外面是清爽的夜晚，一轮皎月挂于天空，很好看。
苏念仰着脖子看了会天空，然后伸手找了辆空车，“去江边。”她简短道。
“小姑娘大晚上是去江边约会吗？”司机调侃道。
“是啊。”苏念笑了笑，肯定道。
到江边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淡淡的雾纱覆盖了江面，风夹杂着寒冷吹过，缥缈虚幻，如梦如幻，悄无一人。
苏念稍稍裹紧外套，迎着风顺着江边一路走到尽头，那个已经烧毁成废弃的地方，周围还围着黄色的警戒线，她毫不在意的稍稍弯腰穿了进去，走在焦黑的木板上，有着清脆的嘎吱声。
“应该是哪里呢……”她低头小声呢喃，没有光源，入目全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她却像是有明确目标一样徘徊寻找着。
最后终于累了，苏念坐在了废墟上，长舒了口气，感觉清爽的空气灌入胸腔，很醒神。
苏念觉得自己很清醒冷静。
“我好像，把你弄丢了呢。”她双手环膝，轻轻叹了口气，带着许些无奈落寞。
“真可惜。”
她慢慢侧身躺在木板上，想象着一个人的温度，心脏有力的跳动，淡淡的香气，温暖的怀抱。
真寂寞。
真绝望。
凌非急匆匆找到她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了，苏念穿着单薄的衣服，在江边吹了很久的风，烧的有些不省人事。
他急忙背起她，苏念还在嘟囔“不……不能走……会寂寞……”
凌非紧抿薄唇，一言不发的背着她在月光下，慢慢的向回走去。
“不可以……丢下他一人……”
“真的……太寂寞了……”
“没有我，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我不可以……”
“我不能……”
“不能丢下他……”
说到最后苏念开始小声啜泣，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小猫咪一样，小心翼翼的呜咽着，她紧紧贴在凌非的背后，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泣着。
很小心，很绝望。
凌非能理解苏念的心情，因为他也从未遇见过这样一个奇妙的人。
当云墨染主动联系他时，他正在遥远的巴厘岛。
虽然他身为苏念的助理保镖，他也并非无时无刻都保护于她四周，比方说上次虐待动物事件发生时，他正远在大西洋的另一端，凌非还是会接一下案子，在一枪暗杀了一个宗教教主引起巨大慌乱后，他默默逆着人流走了出去，随手丢了自己的人皮面具，然后转进一条热闹的小吃街。
然后他就看见一个穿着白衬衫，与这里的乌烟瘴气格格不入的男子坐在烧烤店门口，手里还拿着两串羊肉串，笑眯眯的看着他“要不要来做个小交易？”
对方开门见山，连自报家门这事都省略了。
不过也没必要介绍就是了。
凌非与他对视几秒，也不问为什么一个原本应该在中国睡觉的人为什么大半夜出现在巴厘岛，也不问他为什么知道自己的行踪，只是面不改色走过去坐下“这要看我能得到什么样的利益。”
“不用担心，我们都一样。”云墨染笑着递上烤串“这里小吃真棒。”
这样的云墨染给他和上次很不样的感觉，不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孤傲，好像带上许些凡人的灵动生气。
“什么交易？”
“帮我救苏念，然后你们在一起吧。”云墨染说的轻描淡写。
“你在开玩笑。”凌非淡淡道。
“我没有啊。”云墨染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夸张道“我明明很真诚。”
“她现在没有危险，而且你们互相喜欢。”
“危险总是会有的嘛。”云墨染耸耸肩，“至于喜欢……”他眯了眯眼“那又怎样呢？没有人规定喜欢的人就一定要在一起，那这个世界上结婚的人大多数也太惨了。”
凌非盯着他“你要离开？”
“是啊。”云墨染坦然的点点头“也只有这样了。”
“你为什么不去争取？”
“我争取了啊。”云墨染平静道“但是也尽力了，我只能坚持到这里了，已经知道结局，不如提前做好准备。”
“你这样对苏念不公平。”凌非忍不住说道“你凭什么为她安排好一切，安排好道路，安排好人生？”
“对啊，确实不公平。”云墨染轻笑着垂下头“我本来就是自私自利之人，我用自己的方式去做我认为对的事，谁知道这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呢……但是我……”
“——只是在尽可能的让她幸福啊。”
不奢望所谓的在一起或者所谓的一辈子的诺言，对我来说，只要她活着，安安心心，快快乐乐的过好每一天，不论陪在她身边是谁，我都可以幸福。
这或许太过消极堕落，但是云墨染知道自己是无法再向前迈开步伐了。
已经够了。
这么多天的陪伴，这么多天的幸福，已经变成他短暂人生中，最为美好的日子，接下来他需要做的，就是像当年的方沁一样，平静地张开双臂，迎接结局。
——或许只是最初太贪心了吧。
——或许是因为有了欲望罢了。
凌非看着他笑得平静，反倒心里有种异样的情绪蔓延开。
“那么，我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
云墨染抬头看着他，像是他说了一个笑话，他弯了弯眼眸“因为你喜欢她呀。”
凌非感觉自己好像被剥开一般，心中隐藏的最深最阴暗的一面被人看到了一般，他握紧手，紧抿着唇看着对方，对峙了许久，终于投降般长舒了口气“你怎么知道的？”
“啊，我乱说的。”
“……”
凌非突然有种想打人的冲动。
“不过你这种无拘无束的人，会心甘情愿臣服于一个人，就已经很有八卦气味在里面了吧。”云墨染调侃道。
“你认识我？”凌非一愣。
“我们可是抢过生意的人啊。”云墨染眨眨眼“真是差劲呢，那次我比你慢。‘墨’其实很少会接这种涉及了宗教的案子。”
凌非彻底想起来了，那是几年前了，他和著名暗杀组织‘墨’曾一起接过一个暗杀案子，当时他开枪后，便看到站在对面楼顶的一个少年，他身材瘦小，目光却冷的彻然，他看见自己后，还笑了笑，扬了扬手中的银刀，然后转身走了。
明明只是一瞬的眼神交流，那个人却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
“那个人……居然是你？你是‘墨’的人？”凌非有些惊讶的打量着他。
“太大意了吧，完全没有调查我，我看起来就那么没有竞争力吗？”云墨染一挑眉“是啊，不过退了。”他说的如此轻淡。
“退了……‘墨’？”
“是啊。”
凌非的眼神中瞬间带上我敬你是条好汉的意味，也颇为理解的拍拍他的肩“还有什么遗言？”
“……我还活着好好的。”
“我会帮你照顾好苏念的。”
“……”
云墨染表示无辜，退个组织，就这么可怕吗？
不过好像也是啊，他兜兜圈圈，辗转狼狈，拼命挣扎，漂泊四方，最终突然顿悟，发现唯一彻底摆脱的方式，就像那时的方沁一样。
接受命运并不痛苦，为了自己的信仰而死，他也心甘情愿，心怀感激。
而对他来说，信仰这种东西……大概就是那个叫苏念的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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