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淼说到“锦泰”这边谈事情,并不是为了向吴瑕问他跟自己保密的罪而找的借口。当然,更不是为了探听八卦。
他确实约了人,赵依然的表妹,在某直播平台做主播的Lily小姐。
Lily长得秀气娇小,江淼在看她的直播视频前,还以为她是做美妆类的主播,谁料她做的竟是游戏主播,玩的都是“吃鸡”“撸啊撸”之类竞技型的游戏,走的还是刚硬勇猛的风格。配上她一腔清冷却又透着甜柔的嗓音,反差萌的属性确实帮她吸了不少粉。
只是她起步晚,粉丝才刚破3万,她听了朋友的建议,准备拍套写真作为粉丝破5万的福利,到时在直播中搞个抽奖,签名写真大赠送。
江淼来就是想跟她聊聊对这套写真有什么想法,这种事本来在电话里或是微信上也能说,但江淼还是觉得跟人面对面地聊,更能理解对方的意愿和要求。
不过妹子真是出乎意料地耿直,见面就说不要搞太复杂,就在棚内简单地拍拍,重点是把她拍得好看,照片出来有质感。
“小江哥哥你就照你的感觉拍好了,不用有压力,就比普通的水准高一点点就OK,”Lily拿着手机不断地调整角度拍面前的一碟冰淇淋,“主要吧,我这是粉丝破5万的福利,一下子搞得太好了,等我破8万10万的时候要怎么办哦。”
江淼听出来她对这次的拍摄并没有特别在意,倒也没觉得特别失落。
每一次的拍摄工作他都会认真对待,客户轻慢的态度,并不能就此降低他对自己的要求。
Lily终于不再将手机镜头对准桌上那碟已经开始融化的冰淇淋,转而将镜头转向江淼:“小江哥哥,我已经在直播里透过口风了,能让我拍张照发到微博上吗?我的摄影师哥哥这么帅,羡慕死她们,哈哈哈!”
江淼愣了愣,Lily马上又说:“诶,要不我们来张自拍吧。”
说着她就起身挪到江淼旁边的座位上,举起手机就要拍,江淼忙往后让开,说:“不了,我不太喜欢。”
他一向只爱拍别人,别说自拍,连合影都很少。平时他连朋友圈都不发,更别说微博之类的社交网络平台,他是连账号都没有的。
“啊,小江哥哥这么佛的吗?”
“什么意思?”
Lily张了张嘴,最后放弃了解释,好说歹说的,拍了张江淼模糊的侧影。
回到工作室,江淼就去找孙倩商量借摄影棚的事情。
借当然不是白借,当初他跟胡承杰就谈好的,这些他自己外接的业务,都是要给工作室抽成的,毕竟场地和人员方面都需要工作室的助力。
本以为这是件很简单的事,哪知孙倩翻了翻工作室近期的安排表,却告诉他摄影棚空不出来,已经排到下个月去了。
楼上两个摄影棚,通常只会用到一个。胡承杰现在为了满足自己外出拍摄的爱好,基本只负责网络外地订单,一个月里大概有20多天都不在工作室。江淼虽然也算是工作室的挂名摄影师,可孙倩并没有给他安排拍摄任务,从目前工作室的订单来看,只马念一人,也足以应付。
若是别的什么业务,孙倩说要等,江淼大概也会跟客户商量,等也就等了。但Lily的情况不同,她的粉丝增长势头正好,破5万也不会太久,要是真拖到下个月才拍,那她许诺的粉丝福利就要放鸽子了。这对直播事业才起步的她来说,可是极不利的。
“那晚上呢?”江淼问。
工作室一般工作到五点来钟也就下班了,因为孙倩说考虑到平时就马念一个摄影师,不想让他太辛苦,工作安排上都尽量保证朝九晚五。这样的话,晚间的摄影棚肯定是空闲的。
孙倩面露难色:“空是空的,只是小江这不能这么算,晚上要用,也不是只有场地的事,助理和化妆都要的吧?加班这事儿还得跟他们商量,要看他们肯不肯,再说我们夜里还有来守夜的保安大叔,要是拍到太晚,也是影响他的工作嘛。”
江淼没有再说什么。
人家打定主意不想借,你说再多也没用。
孙倩是出于什么原因不肯让他借摄影棚,江淼不想去深究,这事儿他也不打算告诉胡承杰。
有什么可说呢?说你出差在外,你女朋友就连借棚这种事都不肯答应我?
背后告状这种事,他小时候就不做的。
何况胡承杰前不久才悄悄给他看了一个钻戒品牌的官网图,他知道胡承杰在计划向孙倩求婚。
这种时候去讲这些事情破坏人家感情?
江淼打算自己再想想办法。
虽然没有拍摄任务,他在工作室也不是无事可做。胡承杰一直在外面出差,他拍回来的那些片子都是交给江淼在处理。
在修片室修片修到五点来钟,孙倩叫大家下班,江淼也收拾了东西下楼。
等了没一会儿,骆遇川的车来了,江淼小跑几步过去上了车,车很快开走。
两人谁也没注意,跟在江淼后面下楼的几个工作室的同事,对着他们车子远去的方向还在指指点点着。
今天袁阔海叫他俩去家里吃饭,两人到时,来开门的是蒋皓。
“你俩怎么又在一起?”蒋皓愣在门口。
老爷子只说今天叫了小川来吃饭,他可不知道家里人都默认江淼会一起来。
三个人在门口你看我,我看你,把门堵了个结实。
袁盈盈过来忍着笑把蒋皓拉到里屋去了,江淼和骆遇川相视一笑。
“怎么办?小蒋老师不会生气吧?”江淼悄悄说。
“不怕。”骆遇川说。
一进门,骆遇川自然又被袁阔海拉去陪下棋,江淼乖乖地进厨房帮谢韫芳打下手,后来袁盈盈也来帮忙,倒是蒋皓,直到饭菜上桌,大家都坐下了,他才从里屋出来。
在桌边坐下,蒋皓先瞪了瞪江淼,又瞪向骆遇川,似乎还有些气难平:“你俩……”
“怎么?”袁阔海板着脸打断他,“你有意见?”
“……没有,我表达下意外。”蒋皓看着立马萎了几分。
可让他这么憋着他又难受,这么个全家人都知道的秘密,就瞒着他一个,除了意外,他还很委屈。
“我说,小川,你太不厚道了,”蒋皓把声讨的矛头指向骆遇川,“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你还把不把我当一家……”
骆遇川举起一杯饮料:“我错了。”
认错认得这么干脆,蒋皓后面指责的话就没说得出来,他又不满地看向江淼:“还有你,吓我玩很开心?”
江淼也举起饮料杯:“我认罚。”
蒋皓连着被噎了两回,看他那有话不能说的样子,袁阔海和谢韫芳都偷着笑,袁盈盈也笑着,往他杯子里倒上饮料,说:“行了,你们喝一杯,这一篇就算揭过去了。”
饭桌上一家人边吃边聊。
骆遇川刚接下图书馆设计案的时候,袁阔海还打电话鼓励他,这会儿倒是闭口不提这一茬。一来他相信骆遇川的能力,二来说的太多,反而给骆遇川压力,干扰他的思路。
谢韫芳却是比较关心江淼:“小江现在的工作还顺利吗?”
“哦,挺好的。”江淼说。
谢韫芳点点头:“你本来对这行就感兴趣,在这上面的才华就不要浪费了。又是你朋友的工作室,有什么事都好说,其他都不重要,开开心心就好。”
“嗯。”江淼乖巧地点点头。
骆遇川看了看他,往他碗里夹了一筷青菜,没有说什么。
吃完饭惯例又再跟老爷子下了盘棋,两人才告辞回家。
车子跟着车流往前行进,第三次在路口停下来等绿灯的时候,骆遇川看了看江淼,说:“是不是工作上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江淼上车后一直很沉默,靠着椅背不知在想什么,听到骆遇川的问题,他愣了愣,转头看着骆遇川。
“是不是啊?”
“你看出来了?”
骆遇川微微一笑:“接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有心事,刚才师母问你工作顺不顺利,你迟疑了几秒钟。”
江淼张了张嘴,直到绿灯亮起,骆遇川把车继续往前开,他才眨了眨眼睛,佩服地说:“这你都能看出来啊。”
骆遇川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江淼心头却是一暖。
要不是了解他,时刻关注他把他放在心上,谁会察觉到那几秒钟的迟疑。
今天跟孙倩借不到摄影棚后有些低沉的情绪,这会儿也像是灰暗里照进一丝光,那些灰暗也就显得无足轻重。
“嗯,有点事。”
江淼把借摄影棚的事说了,骆遇川认真地听完,并没有急于发表什么意见或想法,而是安静地思索着。
江淼把事情说出来心里就轻松了很多,他并不是要骆遇川听完就为他打抱不平,或是偏向他去指责谁谁谁,说这事的时候他也只是客观的陈述,没有加入什么主观的猜测,就事论事罢了。
所以骆遇川的安静,也算在他意料之中。
要是骆遇川开始八卦地帮着他吐槽,那才是奇了怪了。
“他们有自己的考虑,可以理解,”骆遇川沉默了一阵之后说,“这事我来帮你想办法,你不用担心。”
吴瑕从员工通道里出来,一眼便看见了乔锐格那辆低调奢华的车。
还有车旁边站着的一身黑色制服的司机李叔。
这些天吴瑕跟司机也算有点熟了,知道他姓李,五十多岁年纪,吴瑕跟着乔锐格叫他“李叔”。
见吴瑕出来,李叔朝他微微躬了躬腰。
吴瑕心里叹气,赶紧走过去,压低声音说:“李叔你在这儿做什么?”
正是商场下班的时间,员工通道里陆陆续续有人出来,外面也站了好些来接女朋友的年轻人。这会儿已经有不少人朝这边看过来。
豪车和司机的配置实在让人想无视都难。
吴瑕觉得背上落的目光都要把他烫穿了。
“少爷让我接您去会所。”李叔恭恭敬敬地说。
吴瑕愣了愣,立马拒绝:“我不去,你看到了,我上了一天班,累得很,我要回去休息。”
他一边往地铁站那边转身,一边说:“你回去吧,李叔,我去赶地铁。”
“小吴先生……”李叔忙叫住他。
“你别叫我先生……”吴瑕皱皱眉,但还是停了脚步,“你就跟他说是我自己要走的,他应该不会为难你。”
李叔却面露难色,犹豫着说:“其实,我也希望您能去,您就当是帮少爷一个忙吧。”
“帮忙?”吴瑕疑窦顿生,“我能帮他什么忙?”
“这个……”李叔往周围看了看,拉开车门,“您还是先上车,我们路上说。”
从员工通道里出来的人越来越多,未来得及走远的都开始往路边上让过来,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这边。
吴瑕咬了咬牙,低头上了车。
李叔上了车,系上安全带,往后面递来一个保鲜盒。
吴瑕狐疑地接过来,手里传来冰凉的触感。打开,里面是切好的水果。
李叔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是少爷让我给您准备的,说您上了一天班,这会儿肯定又饿又渴,吃点水果正好。”
看着盒子里码得整整齐齐的水果,吴瑕沉默了好一阵,才说:“谢谢。”
他把盒子盖好,端正在放在腿上抱着,问:“他到底是有什么事?”
李叔叹了口气。
事情其实并不复杂,乔锐格在生意场上得罪了人。
做生意本来就是各凭本事,斗智斗勇,可这次乔锐格抢下的一桩大生意,算是抢了几位前辈的蛋糕。这几位前辈又和乔老爷子颇有交情,生意被抢了肉痛,玩计谋没玩过乔锐格这个小辈更让他们觉得丢了面子,于是就到乔老爷子面前把他给告了。
罪状嘛无非就是乔锐格做事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不给他们这些老人家面子,又说他太独,那生意大家分分也能赚不少,他非要一人独吞,一点情面都不讲,真是伤了他们这些老人家多年的交情。
乔老爷子便把乔锐格叫去教训了一顿,责令他好好向几位前辈赔不是。
吴瑕默默听着,心想这乔老爷子也是会做戏,生意场上多是对手,甚至是狠不得对方完蛋的死敌,哪有那么多情分好讲,这番做作不过是全了那几位的颜面,不然怎么只敲打乔锐格,没叫他把到手的生意给让出去?
只是想想乔锐格这么一个潇洒的风流公子,被家里老爷子逼着给几个老家伙赔礼道歉,也真有些难为他。
“那他怎么做的?”吴瑕问。
“嗐,在会所陪他们打麻将,只能输不能赢,打到那几位心里舒坦了为止。”李叔叹着气说。
吴瑕更是疑惑:“那叫我去做什么?”
他心中突生警惕,暗想,总不会叫我去陪那几个老家伙讨好他们吧?还是想把我拿去做人情送给哪个老家伙玩玩?
这么一想,吴瑕顿时觉得后背一阵凉意,手脚都僵住了。
乔锐格,你要这样,那真太不是人了!
“小吴先生……”李叔说。
“别叫我先生,我……”
李叔诚实地说:“是少爷这么吩咐的。”
“……算了,随便吧。”
“小吴先生,你不用想太多,你就是去陪陪少爷,你要是会打麻将,能换换他也行,他手上那伤,哪能一直坐在牌桌上。”李叔说。
……竟然是这样吗?吴瑕愣怔。
只是让他去陪着?
恍惚中吴瑕又捕捉到一个重点:“他胳膊又疼了?”
李叔说:“不是又,是一直疼,这些天还一直吃着止疼药呢。”
“怎么会……”吴瑕简直不知该怎么形容心里的震惊。
“少爷从小就能忍疼,你别看少爷这样,他是个挺懂事贴心的孩子,小时候磕了碰了的,怕夫人和先生担心,就是疼他也忍着,他现在怕也是让你担心,吃止疼药这事,就不让跟你说的……”
李叔还在说些什么,吴瑕没有细听,他低头,看着腿上的那只保鲜盒。
车内只有街上的路灯透进来的亮光,吴瑕的脸时常隐进阴影里,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他一直沉默着。
过了很久,他抬手,在保鲜盒上轻轻摸了摸。
会所里乔锐格陪几个老家伙打麻将打得满心烦躁。
不说他这手伤,摸牌砌牌的不方便,就一条胳膊能用,打这半晚上他胳膊都酸了。
更别说,只能输不能赢,那也不是乱打一气,还得给他们面子,输得有技巧,让他们赢得高兴。
乔锐格懒洋洋地靠着椅背,左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右腕上的夹板。
这些天他一直绑着三角巾把胳膊吊着,也不嫌难看,倒把它当成自己功勋似的,今天却摘掉了。
让他赔不是他赔就是了,要输钱输就是了,也不用吊着胳膊来争取什么同情分,反正,这些人也不会有什么同情心。
不如把自己姿态做得好看些。
只是输牌而已,反正生意是被自己实实在在握在手里了。
乔锐格懂乔明山教训他这一顿的用意,所以他才来了。
只是这么打着,心里实在是闷,明知结局的牌,几个老家伙带着对他的嘲讽还打得一脸凝重的,真是没意思透了。
乔锐格心烦地抓过左手边的烟盒,抖了支烟叼在嘴里,又伸手去摸打火机。
一只手伸过来先他一步把打火机拿起。
乔锐格皱起眉,咬着烟抬头就想骂这不醒事的倒霉玩意,这一抬头,却愣住了。
吴瑕手里拿着打火机,神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里似乎含着些跟平时不太一样的情绪,只是太快了,乔锐格没来得及看清。
见来了陌生人,那几个老家伙也停了牌看过来。
吴瑕扫了他们一眼,没理,微弯下腰,把打火机打着了递到乔锐格面前。
乔锐格没动。
吴瑕极浅淡地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先生,我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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