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往事(下)
沙石于雷击后纷飞掉落,好似一场石雨,林间妖兽被这天雷惊得四处逃窜。
那雷击的中心,一名被天雷轰得动弹不得的青年双目无神,怔怔呆望着几点星辰,手中的利剑已碎成千块,就连身上的衣物也碎了大半,露出的臂膀竟是被劈出数道裂痕,鲜血缓流至地面。
吴秉施展雷符后因为过度消耗真气,双腿突然一软靠着剑身支撑才未倒下,他闭眼呼吸几口,待缓和后方走到许风身前。
神符门的符箓最厉害之处并非杀伤力强,而是符箓的威力是根据修真者的修为而定,修真者修为越高符箓所发挥的威力便越强,若是第四大境的修真高手使用,其威力能平山毁城!
便如当年那位半仙一般,一人毁十州十四城。
这也是为何郑元洲得不到神符门也要将其灭掉的原因之一。
青年这狼狈的模样,吴秉是心痛不已,他咬牙对躺在地上的青年道:“无剑体本身,光靠剑灵终究还是太勉强,不过是伪第三大境巅峰而已,你在借助凶剑剑灵的力量最后必定会被反噬,到时被夺舍你便报不了杀父之仇。”
许风嘴角微动露出一丝惨笑,“师兄才是真正的第三大境巅峰啊,一符便将我打成这幅模样。”
他心中暗叹可惜,剑灵在与鬼刀一战受伤之后便在没有反应。
“剑灵终究是剑灵怎么可能会反噬剑主,便是反噬了又如何?只要报了杀父之仇就行,那时我会亲自跪在师兄弟和三位长老的坟前,以死谢罪。”
吴秉摇头悲声道:“小风,本不用如此的,这一切本不是这样,都怪我,当时没能及时发现凶剑生灵,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被凶剑影响了道心,更不会被蒙蔽本心变成这般嗜血好杀之人。”
许风艰难起身,道:“师兄,你不必自责,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但既然我选择了,便不会后悔,今日你要么放我走,要么带着我的尸体回山门。”
青年坚定的眼神,仿若还是当初那名喜欢跟在自己身后的师弟,许久未见这样的眼神了。
吴秉仰天大叹,这一切终究是悔之不及啊。
许风正要再说,吴秉一个箭步来到身后手作刀状向其后脖颈一劈,青年便倒地昏睡过去。
待用真气将许风的伤口简单治疗后,吴秉直接将他背起,向林外走去。
这夜中,师兄肩上背着师弟,一步一步走出十竺城。
暮色时分,臧剑门。
半山中,许风已经醒来,只是修为被吴秉用上真灵禁术封住,且被吴秉从不知哪拿来的铁链拴住了手脚只能任由吴秉牵着。
离山门越近,他心中的惧意与不甘便如这巍峨大山。
“师兄,你觉得师父他老人家会放过我嘛,若是我好好认错在给他老人家捶捶背揉揉腿,说不定他就大发慈悲把我放了。”
吴秉走在前头,突然停下捂住胸前传来的一阵绞痛,冷然道:“这时候还有心思说笑。”
许风丧气说道:“说说而已嘛,他不把我大卸八块就算好的了。”
不稍几时两人便来到山门门口,守门的弟子老远便向两人跑来,只是吴秉却刻意让两名弟子不要声张,他要直接带许风去见那位担忧许久的师父。
高座之上老者怒目圆睁,许风将头死死埋向地面,心中的愧意惧意占满心头,只觉得自己已无脸在面见这位年迈的恩师。
许久,老者才开口向那青年冷声问道:“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许风不敢言语,只是埋头跪着。
老者冷哼一声,看向吴秉,“你把这孽徒带到火牢将他身上的剑灵抽出后就将这凶剑一并毁掉。”
吴秉捂了捂胸口只是点了点头,从踏进山门那一刻他便觉得自己的胸口一直发闷,温絮安只是站于殿内不敢出声,她知道越是为许风求饶越会适得其反,而她是有其心却并未那么做。
两人刚要走出殿内,温不山似乎是想到了凶剑的诡异,突然又开口道:“我跟你一同前去吧。”
温絮安正想跟上,温不山却是对她厉声道:“你不许跟着。”
怎料此话刚出口老者被背后那一剑刺得讶然失声,剑上鲜血竟是未落地便被剑身冒出的淡淡红雾吸收殆尽。
“爷爷!”
温絮安震惊之余快步跑向殿门口的老者,而他的身后正是手拿凶剑的吴秉。
老者同样震惊的看向那手持凶剑的青年,颤声道:“我...我早该想到,这凶剑留不得,留不得。”
温絮安抚住摊坐地上的老者,眼泪已经在眼里打转,她不解问向青年,“师兄!你在干什么?!”
许风看着地上那张被撕成两半的清玦镇灵符,同样是无比惊讶,他竟是不知自己体内的剑灵何时附在了吴秉身上,并控制吴秉将灵符撕掉回到了剑中。
没等温絮安再问话,吴秉已是再举剑向两人砍去,眼见凶剑就要到温絮安的面前,千钧一发之际,许风抓起那条锁链猛然挥出将吴秉擒住。
温絮安看见,看见他的师兄那如鲜血一样艳红的瞳眸。
铁链拴住吴秉后许风一声大喝拼尽全力将吴秉向门外甩去,温絮安见状立刻施法为许风解去上真灵禁术,许风夺门而出以铁链为武器与吴秉缠斗为两人争取离开的时间。
而守在门外的弟子虽不明白发生何事,但看见吴秉身上不断冒出的红气也是拔剑而出上前帮许风。
奈何吴秉本身便是第三大境巅峰的修真者,现在又有凶剑在手,不过一两招便将一众弟子打倒在地。
吴秉一剑刺向一名弟子,许风一脚将那弟子踢开自己却是成了凶剑的目标,突然那剑离许风还有一寸之时停住了。
“不!”
“啊!”
他伫立原地,向天怒吼,似是在与凶剑对抗。
他一手紧抓着发冠面目狰狞痛苦万分,一手胡乱挥舞着凶剑,似是在挣脱凶剑的控制。
他癫狂的在门派内胡乱狂砍,一道道剑气将楼阁房屋斩得稀碎,平时毫不起眼的柴房也是被一剑斩得轰然倒塌,大火生起!
吴秉在门派内四处挥剑乱砍,无人敢去取水灭火,三位长老已逝世,臧剑门掌门又被偷袭重伤,眼下竟是无人能阻止被凶剑控制的吴秉。
门派内的房屋被大火烧了大半,一众弟子也只敢挑离吴秉远点的地方救火,而许风数次想要阻止吴秉但却都是被一招打退。
偌大的臧剑门只怕是要毁在这大火之中了。
温不山虽是第四大境的修真者但奈何凶剑是无视护体真气,直接将他刺穿了一个大窟窿,温絮安虽用九转回生真仙术为温不山疗了伤,但凶剑刺穿温不山的同时不仅将真气吸走更将血气也一并吸食了大半。
即便如此老者休息片刻后还是忍痛离开半塌的房屋,一步步向正在发狂的吴秉走去。
吴秉癫狂作乱的模样老者是看在眼中痛在心里,看着被大火吞噬的房楼,百年基业几乎要毁于一旦,他心中滴血啊。
吴秉似乎被温不山不断外露的真气所吸引,凶剑指天,大鸣,戾九霄!
半步踏出,一道百米高的剑气直直斩向温不山,温不山猛然睁眼,他虽受伤,但第四大境的实力依然能发挥一半!
只见老者双手做柔水推舟,气运长龙,功法玄技“鬼斧天工”以气铸剑,百把兵器于半丈护体真气内瞬间凝成!
于此同时名剑“非厄”也现于手中。
“去!”
温不山大喝一声,真气凝成的百把兵器倾泻而出,那道百米剑气瞬间被瓦解,而吴秉也是挥剑将所有以气凝成的兵器一一斩断,直杀向温不山!
轰!!
两人打斗真气所及之处又是一阵大爆炸,这下那些半塌的房屋是全部化为碎木了。
红光与白光在门派内如天上星辰,两道光芒所到之处是碎石掀土。
老者虽受伤但几番打斗下竟是与手持凶剑的吴秉不分上下。
温絮安与许风站在远处,他们知道自己现在帮不上忙,若是现在出手只怕会给温不山添麻烦。
凶剑染血,吴秉周身竟是生起红雾,足有万丈高,红雾遮天,宗门内的月光被尽数吞噬,大火衬着漫天红雾,当真如人间地狱一般。
温不山剑指向天,仰天大喝!运起"鬼斧神工"凭空引来宗门内的上百兵器,浑厚如海的真气附着兵器之上,齐向浮于空中吴秉斩去。
"鬼斧神工"这一门功法虽只擅长锻造,但其中一些小法术也是有杀敌之效。
温不山的"百兵引"便是将兵器引到自身四周,在以真气强化这些兵器用以杀敌。
这比方才以气凝兵器要强上数十倍。
吴秉竟是一时突破不了这些被真气附着的兵器,僵持于空中。
暴虐的红色剑气被上百把兵器抵挡在空,吴秉怒目圆睁,被红雾包裹的左手自左而右画一半圆,画至半圆末端在以手为笔似在凭空画符,实是引动分剑的法术。
最后一笔画完,吴秉手中的凶剑骤然红光大作,剑分二,二生三,三化百道剑气。
上百道红芒骤然生起,光耀似艳阳。
上百剑气抵御百道兵器,臧剑门上空轰鸣作响,犹如九天雷霆降人间。
看似两人势均力敌,奈何此时仰望长空的温不山早已身受重伤,实则不敌。
腹中传来阵阵强烈的疼痛令温不山双腿一软,再也支持不住半跪于地。
也是这一间隙吴秉手中的凶剑红光暴涨,剑气宛若天上繁星,只是轻轻一挥便将上百把兵器击落。
那一剑就要斩向温不山,而温絮安与许风大慌之中拼命向老者奔去。
一叶,现于剑下。
浩瀚的真气如游龙掠城踏江,势破山河,那青叶一现吴秉连人带剑被震退,如巨石陨落重重向路面砸去,划出长百米的沟道。
山门十里之外,来者轻踏叶尖,却不曾引起晃动,如踏空而行。
见到一名第四大境的修真者受到如此重伤,令来者有些震惊。
温不山惊讶之余忍着剧痛露出一丝笑容,微张血口问道:“酒囊老弟,你怎么来了?”
两袖清风的中年男子叹了叹气并未回答,转向持着凶剑的青年,疑惑片刻,猜到了个大概。
男子只是食指轻动,下一刻,一股庞然无比的真气似巍峨高山便将青年生生压下,跪于被真气砸出的大坑之中。
仅此一指便将第三大境巅峰的修真者压得抬不起头,只能跪地无法动弹,此番境界世间有几人能做到?
将吴秉镇压下后,他取出一枚金色流萤的丹药给瘫倒地上大喘着气的温不山服下,温絮安与许风识趣的站于一旁,两人见识到此人的实力后不敢多言。
这枚金色的丹药加上先前温不山对这人的称呼,足以证明了来者的身份。
“一剑破开护体真气,甚至吸食气血与你体内的真气增已身杀气…。”
已有些许白发的中年男子瞄了眼吴秉身旁抖动不已的凶剑,语气惋惜,“是把好剑,只是铸剑之时却不压制杀气,任凭杀气增长最后变成这等邪物,如此错误,不该出现在你臧剑门中啊。”
温不山捂住伤口怒视许风,许风猛然下跪连连磕头不敢出声。
他又是猜到大概,却并没在追问,而是同温不山起身来到吴秉面前。
一身朴素衣着的中年男子临近,凶剑剧抖发出悲鸣似在恐惧,求饶。
凶剑的杀气远超温不山的想象,他并不以为以许风的修为与履历能够将凶剑炼化得如此邪性。
剑邪,由心。
一夜铸剑,不说许风是位天才实在是过意不去,可千百年来,也从未有过一夜铸剑之事。
温不山六岁入山门,十五岁便得老掌门真传,三十有年便当上臧剑门的掌门,如今虽以年迈但要论当世的铸剑天才这位老者在十州中绝对排得上前三。
屈身跪地的吴秉双眸泛红,像极修炼失败时的走火入魔。
丹药玄妙,温不山那拳头宽大的伤口已是完全愈合。
温不山胸中提气,掌拂清风,青光涌现,漫天红光如风散云雾。
接着老者半蹲在吴秉面前双指轻按其眉心,嘴中念念有词,待吴秉从癫狂中清醒过来,宗门内的大火已被熄灭,浓烟不断。
“灵石铸剑,剑成便生灵,更是自生意识,我说这林风阳怎么会那么痛快的答应将灵石交给你,那柄玄兵也不值这灵石的一角,原来是早知这灵石虽所铸出来的东西邪透了。”
头发丝丝雪白却有几分仙韵男子看着地上的凶剑自顾絮叨,温絮安忍不住打断,道:“前辈,这把凶剑难道不是因为没有用其它的材料压制它的杀气,所以才变成这样子的嘛。”
被温不山称作老酒囊的中年男子眯着眼瞅了瞅一身尘土的紫衣女子,扯着有些沙哑的嗓子,呐了句,然后咳了声,说道:“小姑娘,这灵石何等玄妙,世间少有,那岂是几块破石头能够压制的?”
随后又对温不山道:“林风阳将这灵石交于你手中,又亲自请我来此,看来他是早已算到今日臧剑门必有此劫啊。”
四月前,青州洛茗城有一人,一匹老马,过万千江河来到千域,以那传说中仙人用来炼制仙器的藏山鬼钼为筹码和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求千域第一铸剑门派掌门温不山亲自铸剑。
玄兵“问情”出世,便可与那十州中名气最高的云州十一剑齐名,而这是温不山当上掌门以来所铸出的第二把名剑。
温不山眸色冰冷,而后是懊悔不已早知不贪那心,不要那石,可惜为时已晚。
这一劫当真是被那不能练剑却懂得些“算天命”的剑宗宗主算到?还是臧剑门这一劫是那剑宗宗主有意而为?
“送石生劫,好手段。”
老酒囊只是猜到了大概,那剑宗的宗主此意为何?无人得知。
他并不以为这只是单纯的送劫灭门如此简单,据那剑宗宗主亲笔所述臧剑门若是能躲得过此劫,将换来沧州十年太平。
十年?沧州虽有内乱但能有何战事?
信中提及沧州他自然也不敢疏忽,况且是那那位剑宗宗的亲笔书信,阅信过后便连夜赶往千域,只可惜晚到一步,臧剑门大半毁于火海不说,温不山也被亲传弟子捅了个窟窿差点飞升而去。
吴秉醒来怔在原地片刻,对着衣衫褴褛的温不山重重磕头,嘴里不停的说着歉词。
温不山连连摇头,只悔当初。
若这便是臧剑门的劫,这又与沧州有何干系?老酒囊苦苦猜想却没猜到。
温不山将眼间流露的悲情藏进这滚滚黑烟中,稳声吩咐山门弟子封锁枫霞湖。
“此事如此说,有老夫一半的罪过,既这一切由这凶剑而起,当从此剑了解。”
说罢,名剑非厄明光大盛,温不山双手握剑倾力向凶剑砍去。
一剑,凶剑只是轻微晃动。
再一剑,凶剑竟是传出了碎裂的声响。
第三剑,凶剑一分为二,杀气聚拢与断口似想自行修复,而后随风消散。
盛极一时的凶剑,被温不山三剑斩断。
藏山鬼钼这块传闻中仙人用以铸剑的灵石,所铸出的剑并没有传闻中那般坚不可摧。
老酒囊心中有些惋惜,挪步上前,细细打量已经一分为二的凶剑,除剑刃外是粗糙至极,普通至极。
自顾喃喃道:“这样的破剑竟然能破开一位三大境修真者的护体真气,想不通,想不通。”
修真千百载,只为一朝成仙。
成仙之路何其苦。
有先人囊括天下灵丹妙药,靠丹药的灵气突破修为问鼎仙道。
有行大善者,靠机缘福分,与天地共悟,飞升成仙。
有大修为者,凭一身修为,开天飞升。
也有至圣者,除去心魔,以至纯心境,跻身仙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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