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迎风，九月桂，十月金秋，叶知寒。
初晨秋风如尘漫过湖面，凉意吹进脖颈直入人心，行人不禁踌躇一哆嗦。
晨气微凉，街道静而不失生气，秋风一过商铺小摊都醒了。
府衙外聚了不少人，也有不少摊贩把摊子往府衙方向摆，昨夜无名小巷里响彻天际的打斗声以及万金堂的哀嚎声令靠近那处地方的人一夜不敢入眠。
有胆子大的一早就往万金堂跑，看到那门上墙上未清理的血迹，又看到有府兵进进出出，而万金堂的人一个都没有，立刻就猜测到万金堂已经被查抄了。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要知道不久前刚有类似的案件发生，现如今不过一个月又再次发生，当下百姓人心惶惶，纷纷猜测是不是乱党又死灰复燃要在这城中烧杀抢掠。
府衙门前难得多了一丝生气，以往便是遇到什么大案子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聚集如此多的人，颜辰焕刻意起早没想到府衙门前还是聚了不少人。
他独自一人带着吴小安来到府衙，为不引起过多的注意杨元廷与程小烟留在了千兵铺。
吴小安只是一名孩童只怕对万金堂的事情知道的甚少，便是无意中听到他也不会明白是什么意思，周和也只是简单的问了几句，按他的说法是宁错问一个也不放过可能与之相关的人。
颜辰焕正要带着吴小安离开，孟林却是让他在府内等候，颜辰焕是二丈摸不着头脑但想到自己的身份，在这府衙不觉的更警惕起来。
地牢潮而暗，悬挂墙上的铁链咣当作响，相比那处隐蔽的森里狱这处地牢倒是敞亮许多。
牢内并无床铺只有些许干草可供犯人夜眠，其中一处牢房周和命人特意置了桌椅笔墨，更有美酒佳肴、干果蜜饯。
陈启阔坐于干草之上，酒未饮半分，果未食半分。
牢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来，陈启阔却不为所动，孟林与白晨待在另一侧牢房，进来的只有周和一人。
周和进入牢房中见桌上的酒、果都如原样，指着桌上的东西，笑道：“陈掌柜饮过世间的诸多美酒，吃惯了山里的野味珍品，尝过了海里的美味，这些个糟杂的东西果然入不了掌柜的眼啊。”
“府衙的早饭实在丰盛，我不曾见过如此美酒佳肴满一桌的早饭所以不敢妄动啊。”陈启阔昨夜那副懦弱的样子已不复存在，反而是冷静非常。
周和哈哈大笑，拉过一张木凳坐下，道：“这些可不是府衙的，而是另有他人相赠与陈掌柜。”
“哦？是何人也？”
“掌柜身后之人。”
陈启阔故作糊涂当真回头一看，“人？我身后哪有什么人啊？这一大清早的大人莫要吓我。”
周和给自己倒上一壶酒，拿起筷子自己吃了起来，陈启阔也不再言语而是看着他吃。
周和吃了两口也给陈启阔倒上一杯，举酒杯小酌一口才说道：“这酒放了一夜，刚取出来时是浑浊不可饮，等到了第二天陈掌柜你猜怎么着？这上面一层尚可饮入肚中，可这下面一层也不知它是浊的呢，还是清的呢。”
“半浊半清的酒可能是清的也可能是浊的，若是浊的这酒也就喝不了，若是清的兴许还能存得更久，就要看这执酒杯之人如何选择了。”隔壁牢房后孟林自语道。
白晨坐在桌上悠哉吃着点心，道：“陈启阔的懦弱原来是装的啊，这样的人最是贪生怕死只要稍一用刑肯定就把事情都招了，到时我们肯定相信他所说，而且也不会再在意他，只顾找万金堂背后的势力，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已经保了性命，好心计啊。”
孟林叹道：“是啊，原以为此人贪财懦弱没想到还有如此心机，所以他所说的话极有一半是假的，就看周大人能不能让他说真话了。”
“真话也好假话也罢，他都难逃一死，我就不信当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还不说，审问这么麻烦作甚。”白晨吃着糕点轻蔑说道。
孟林抢过他手中的糕点，敲了他的脑袋，道：“整天就知道杀啊砍啊的，王法何在啊。”
白晨撇撇嘴，不理会他继续吃着糕点。
周和将那杯酒推向已经坐到他对面的陈启阔，杯中酒摇他看不清自己如今是何等的狼狈模样。
“酒杯裂了，这酒也就无清浊之分了。”陈启阔端起酒杯却是不饮。
周和正色道：“血刀会上百名武道者都被府衙降服打入地牢，万金堂的百名杀手亦是如此，而且孟大人的身边还有一位修真高手，难道这样还不能让陈掌柜放心？”
“况且现在你已入狱，万金堂背后的势力想必已经知道，就算本官不杀你，你以为他们又会放过你吗？，即便你最后活着，万金堂内你所藏的金银已全都被找到，出了狱你还能享得了清福吗？你的仇家会放过你吗？如此看来，现在是这牢内最为安全了。”
“陈掌柜若是想出去，我立刻下令放人，但我劝陈掌柜还是在这牢中最好，除了这里，你别无去处了。”
举杯之手微微一抖仿若无形的刀剑刺入掌心，酒杯骤然落地，酒洒一桌。
陈启阔猛的拍桌站起向着周和，面部狰狞，恨声说道：“狗！你就是朝廷的一条狗！你以为我说了，我就能活命吗？”
“不能。”
“那我还说个屁！说不说都是死！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这群自命清高，实为朝廷走狗的人！”
周和面对陈启阔的失态依旧淡若，缓缓道：“你可以不用死，但就要看你如何选择了。”
杯中酒已渗入地面，看不清是清是浊，但这酒杯在这牢狱之中却是不可能裂开了，而这执杯之人也是重新拿起了倒地的酒杯。
两人直直目视半刻，陈启阔终是无奈叹了声，摊坐回凳上，颓废道：“我要交代的，你们想必都已经知道了，你亲自来审我就是为了知道万金堂背后的另一势力吧。”
“正是。”
陈启阔给自己倒了杯酒，继续说道：“万金堂与血刀会不过是生意关系而已，真正扶持万金堂的是城南外濂林道的炼幽堂。”
周和诧异道：“哪来的炼幽堂？那处道口山贼众多，附近的村落都已搬走，无人敢踏进半步，便是有山贼出来都会引起注意，怎么会和万金堂有来往？”
陈启阔道：“那些山贼都已经归降与炼幽堂，不知是何时那道口突然来了两名修真者，将附近的山贼都收服了不说，并在在那道口的野山上自立门户命名为炼幽堂。”
“炼幽堂之所以能进城中控制万金堂全都是因为清武一案，那时他们趁乱混进城中想去清武派取那功法玄技，只是未果，那些人都是视财如命之人，清武一案他们捞不着好处便将注意打到了万金堂头上，那时的万金堂虽不是什么大赌场可在盈湖那也是有名气的。”
周和已猜测到了大概，“所以那炼幽堂便盯上了万金堂，此后又与血刀会合作，盈湖所有的赌场皆被那两名修真者与血刀会的武道者打服后全都成为了他们的傀儡？”
陈启阔回道：“正是，如今我已入了牢，那些人恐怕也已经逃出城了。”
“这些贼人为谋利钱财祸害百姓连孩童都不放过，简直目无王法！”周和恨声道。
“那两名修真者究竟是何人？从何而来？”
陈启阔道：“只知其中一人名叫罗成厥，这人一直与我有往来，另一人不知其名，也不知他们从何而来。”
周和默念此人姓名脑海之中回忆一遍又一遍依旧没有什么印象。
陈启阔见他不语以为是要反悔先前的承诺，道：“大人既然已经知道万金堂背后的势力，是否履行先前的承诺。”
周和正色回道：“本官自会履行。”
说罢就起身出了门，陈启阔哀叹数声独自饮酒。
牢房之后孟林与白晨听到全过程，跟着周和出了地牢果不其然周和便问白晨是否认识名为罗成厥的修真者。
白晨虽是修真者但一直在这城中哪里会知道，况且此人只是一名山贼并非什么大宗门派的名望子弟。
询问无果，周和立即前去查找濂林道的旧档想从中查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而孟林与白晨则是前去见正在府中等候的颜辰焕。
“他便是你一直要找的吴小安？”孟林面带笑容走进屋内。
“是他。”颜辰焕先是行礼后让吴小安也向孟林行了礼，才回道：“孟大人你要我在此等候是有什么事？”
孟林笑道：“没什么事，就是想与你一同回去。”
颜辰焕疑问道：“回去？回哪里？”
“千兵铺。”
孟林见颜辰焕惊讶的表情，解释道：“吴掌柜可是这城中排得上名号的兵器大家，而且白晨对兵器也很感兴趣先前一直没有机会去，今日审完陈启阔闲暇无事正好去看一看。”
颜辰焕可不相信他的目的如此单纯，但也不好推辞只得与孟林一同去了千兵铺。
路上孟林特意与颜辰焕并排而行，白晨则与吴小安走在前头，两人大眼瞪着小眼颇为好笑。
颜辰焕始终提防着孟林，与他并排走没有多说什么话，反倒是孟林自顾在那说个不停，与平时冷峻的模样真有些违和。
“虽说千兵铺在古薇的名气不比圣兵阁与水刀山庄，但在九街也还是很有名气的，说来也奇怪那吴秉打造的兵器虽好，但每次都只造不过十余把，林兄弟你可知道是为何？”孟林兴致勃勃的说道。
颜辰焕摇头不语目视前方人群熙攘的街道，他一刻都不想和这家伙待着，直觉告诉他孟林可不是那种自来熟的人，而且他说的话中隐隐带着试探之意。
孟林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所以才如此想去一探究竟。”
“......。”
街巷有石灯几十余，近铁铺的摊贩位置摆置分错，避免打铁声噪耳。
铺子平平无奇只有一块大招牌算是显眼，见到千兵铺颜辰焕立马加快速度进了屋。
程小烟一直与吴秉道谢，若不是杨元廷在一旁缓和气氛只怕吴秉是要尴尬死了。
见到颜辰焕身后的孟林，吴秉倒没什么惊讶，闲聊了几句便亲自下厨说要答谢他与颜辰焕。
颜辰焕没想到孟林竟然如此厚脸皮真的留下来吃饭，程小烟知道此人心思细腻，孟林来后她便没有多说过一句话乖乖的坐在杨元廷身旁。
一向冷清的千兵铺今日难得聚集这么多人，顿时也变得如寻常人家那般热闹了起来，饭桌上孟林与吴秉是有说有笑，倒是颜辰焕三人话少不时搭上两句附和一笑便又埋头吃饭了。
酒足饭饱了程小烟带着吴小安去小巷外边玩耍，屋内顿时无声，又显得冷清了起来。
“百兵之中唯有剑为君，百兵之君有靠剑主威震天下，有靠剑中之灵而名传千古，吴掌柜所打造的剑你觉得是哪一种？”孟林食指擦拭着架上一把未开封的利剑，突然向颜辰焕问道。
颜辰焕笑道：“你这问题我可不敢作答。”
吴秉哈哈笑道：“孟大人真是看得起我这个糙汉子，我所铸之剑没什么特别，哪能和那些名剑相比。”
杨元廷端详架上其中一把剑，道：“先前都没好好的看过吴叔您铸的剑，这一瞧我可是明白孟大人为何这么说了。”
剑身修长，轻重适中，剑刃未开却隐隐显露其中的杀伐气，只是轻轻一碰一股寒意便由指尖迅速传遍全身，若是开刃那触碰的手指必是要见血了。
红昝铁母虽算不上上乘的铸剑材料，但也是绝佳的，其熔炼的难度自然也是高于一般的青铜金铁，吴秉所铸的剑中除了有红昝铁母更有寒铁中“顽铁猴”之称的幽婪生铁。
这两种铸剑材质一般人还真不一定能够熔炼，可吴秉却是一下子将两样东西融在一起，他所铸的剑是何等的品质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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