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司记听我这般说,眼里有一抹赞赏的笑,“这么多人中,我不敢说我能看准谁,可是你眼中的无争,我是看得清了,你倒是明白了,我也不会委屈你。冷宫也不是什么冷若冰霜的地方,比些是非之地,却是好许多。”
“我只想能平安过三年,然后我能出宫。”我坦诚相告。
她叹口气,“如果当年,我也去了冷宫,想必我也出宫了,在那里,倒也无人特意留着。我明天让卓儿带你到冷宫里去,宁妃娘娘是个性子极好的人,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我心里一酸,“谢谢你,林姐姐。”到了宫里,还能遇上这般好的人,是我的福分。
她轻笑,“也只有你才会说谢,换成别的宫女,怎么会去冷宫,不认为我是针对就罢了。”
“林姐姐是好人。”
“好人?什么才是好人呢。你们的每一步,都是我曾走过来的。”她有些嘲笑,“宫女也是人啊。”
是啊,宫女也是人,我真的很感谢林姐姐。
已是八月了,猛烈的阳光照得人头顶生烟。
第二天,我跟着卓儿去冷宫报到,一句话也没有说,遇到人,我总是照着林姐姐所教的礼数弯腰低头。在宫里,无论是多大的年纪,只要任的职大,就得称为姐姐,并不直呼其封号,由穿着的衣服可以辨认得出来。
冷宫越走是越偏僻,一些人总是离这里远远的,怕是染上了那晦气。
里面的妃子不能出来,而外面的人,压根就不想进去,只有一些宫女,才能随意地进出,却也是极少人愿在那里侍候的。
冷宫不愧是冷宫,那参天大树,将那毒辣的阳光都挡了去,大概是年久不修剪,处处是鸟窝。大片的阴影,映照得就有些让人心里发寒了。听人说,一到晚上,就有乌鸦在那里叫,叫得让人心里害怕。
再进些,是一片林子,能看到最多的就是树,大树小树大片小片的。失修的房子不规则地建起。皇上对待冷落的妃子总是不在意的,这般的冷冷清清,这里和那雄峨大气、壮丽无比的宫殿相比,一差千里啊。
不过,我喜欢这里的幽静。忽然一些尖叫声、哭叫声传来,吓得那卓儿也发抖,指着路说:“你从这里一直去进,就是宁妃娘娘住的地方,我就不送你了。”
我点头,“谢谢卓儿姐姐带路。”
她挥挥手,逃也似的跑了起来。
我仰头看着天空,同一个天空,总是有不同命运的人,无论是圈在高墙内的,还是高墙外的。
我想,那林司记和这个宁妃必是有些关系吧。不然,她随便挑一个便罢,为何选我来,并不是我与世无争的眼神,而是,我能做得好,我能尽心,因为我无争,所以我不会想别的。
我要写信,但是我不能,我要得到消息,我也不能,我的身份太低下了。我如今听林司记的话也不是没有自私之处,她在宫里多年,必也是有些渠道,我想写信出去。
今天安排每个人的去处,命运,也就这般地开始了。
让我惊奇的是,那连秋池竟然选去了丽妃娘娘的宫里。丽妃,可是皇上现在宠爱的妃子。如此的美差,让梨香眼都红了。
而梨香,却安排在洗衣处,和几个宫女一起。
我有些放心不下,林司记总算是还看在我愿意来冷宫的分上,对梨香的事,还费了些心思。
如果不是各宫直接来要人,一般就会由着上面派下名额,她写名单递上去。
她的这个位子,说吃香也是,说得罪人,也是。怪不得,我总看到她眼里有些无可奈何和叹息。
梨香安排洗衣,也能避开一些妃子们的眼红,毕竟妒忌之心是有的,她长得美,是她的幸,也是她的不幸。如果真的让皇上看到了,那么,不为她惊奇吗?洗衣的活是脏和累,没有一个妃子会去那里看的,倒也安全不少。
梨香忿忿不平谈起林司记有些咬牙切齿的,我总是不明白梨香就那么想飞上枝头,想那皇上,也是四十有三,沉溺酒色之中,虽然宫里不许人谈论到妃子和皇上,但是我就是猜也能猜到,皇上也不会如何的健壮。和那么多人争一个,要是我,我才不会去争这些。
也许我看的书多了,脑子总是不如别人,奶娘以前总说我有些转不过弯的。我喜欢的,就是一个和一个单一的感情。
最后人老了,珠黄了,这冷宫,是归宿吗?还不如成就一世清白,长伴青灯。
而且,梨香再美又如何,她已不是清白之身,她要明白一件事,皇上的女人,是不容忍半点不清白的。
我如何也是料不到的,梨香是那么的大胆,真的还敢去招惹皇上。
我踩着小步,往那小路的尽头而去,耳边,还能偶尔听到远处渐渐变成低嚎的哭声。
皇上是不会听到的,女人何不爱惜自己多一点。一直一直地哭,只会让自己的泪水变得更廉价,连自尊也没有。
宁妃的这个小院落收拾得还算是干净的,我吸口气跪在外面,恭敬地说:“宫女初雪进见宁妃娘娘。”如不是冷宫,以我的身份,是不会见到任何一个妃子呢,而是直接去见侍候妃子的嬷嬷,姐姐们。
等了好久,太阳晒在身上热辣辣的,才听见里面有脚步声传来。
门“吱”的一声打开,我也没敢抬头,伏在地上,“宫女初雪见过宁妃娘娘,宁妃娘娘吉祥。”
“我不是宁妃。”低沉苍老的声音响起,我微抬起头,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双绣鞋,平实的灰色布料。
不容我多想,那苍老的声音又叫:“跟我进来。”
我起身,有些惊恐,原来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我有些胆怯,我听说上了年纪的嬷嬷,总是想着法子来折磨人,因为她们在宫里,都是一辈子了,心也老了,冷了,硬了。
“关上门。”她突然冷冷地说。
我吓了一跳,赶紧回头去关上那木门,这木门就和这嬷嬷一样,上了年纪了,一动就吱吱作响,在这沉静的地方,听起来让人有些害怕。
我关上门,加快两步地追上那年老的嬷嬷。踩着厚厚的落叶,走往那院落里。
虚掩的房门,有着浓重的药味,我觉得呼吸也重了许多。
“是谁啊?”屋里传来声音,却是清晰而好听。我想必是一个美人,说话的声音,那般的娇柔好听。
老嬷嬷轻声地说:“宁妃娘娘,是来报到的丫头,想必是林司记派过来的。”
“都说这里不必了,她还操心,陈嬷嬷,你自个儿安排吧!”接着是猛烈的几声咳嗽。
那陈嬷嬷一听,有些焦急起来,“你自个儿去打扫院落,机灵点,别吵到宁妃娘娘了。”她吩咐完,就钻了进去合上门。
扫地倒是不为难,这院里种了一株花,还有紫色的小植物,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那白色的小花,满树都是。还有一些小树,满院都是尘埃和落叶,只有一个嬷嬷还要侍候着那生病的宁妃,怪不得那林司记要派两个宫女过来,想必和这宁妃亲近得很。
我打来水洒在那没有草的地方,再在角落边找来扫帚仔细地扫起来。
我在家里时,也没有做过这些活,我埋头苦干,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午膳吃,这冷宫里,就连午膳也省了吗?肚子饿得直叫,也不敢吭半句声,扫完了,我又打来水,将地上,栏上,木墙都细细地抹洗着,再给草啊,花啊都浇上水。
我不知道干什么了,我肯定不能现在回去的,我站在廊上不敢到处走,林司记有说过,做宫女是不能有自己的行动,只能听主人的吩咐。
小窗支了起来,我一惊,又低下头,“嬷嬷。”
“你是新来的小宫女?”好听的声音问。
我听出是那宁妃娘娘的,我吓得跪了下去,惶恐地答:“是的,宁妃娘娘,奴婢叫初雪。”
“你倒是有心,这一浇水,也没有什么尘灰飞扬的。整个院落看起来都干净又清爽了许多,初雪是吧,不必多礼,这里是冷宫,不是皇宫,起来吧!”她的声音好轻柔。
我提起的心放松了下来,“谢谢宁妃娘娘。”
她轻笑,如风一般的柔和,“一身都是汗,去打点水洗洗吧!”
“宁妃娘娘,你又吹风了,你的身子要多休养不能吹风啊。”陈嬷嬷不赞同的声音响起。
我看那宁妃娘娘,真的好优雅的一个女子。秋水般的眸子纯净得像是孩子一样,黑白分明。她的气息,让人着迷让人放松,瘦削的肩骨,尖尖的下巴,冷宫的人,总是清瘦的。
她浅浅一笑,“陈嬷嬷不必担心,今天已好多了,你也没有用午膳,现在已是错过时候了吧,带这个小宫女到小厨房去弄些吃的吧!”
“娘娘,你就是操心得多。”
“去吧,这里不用侍候,我倒是喜欢看这样子,轻风吹一吹,闻一些清爽的气息。”她像一个小女儿家一样趴窗前看那开得正美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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