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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画岛晨读书网 > 玄乙俊卿 > 47、长夜相守 ...
 
玄乙静心看去——小河蜿蜒悠长, 河水清冽凉爽,红衣少女坐在河边,将白白脚丫浸入河水烦乱踢着, 无聊地抱怨道:“为何近来我修行总是不得要领?莫非是因为天气太热?”

身旁坐着的素衣少年温和笑起来, 抬手理理她额间散发:“跟着师父慢慢学就是了, 你又不用征战天下, 何必急着修行。”

少女撇撇嘴:“师父整天要么就是喝酒,要么就不见踪影, 哪有那么多功夫教我。据说你家是个大户人家,你倒是不急着修炼。可是, 我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正等着我去做, 必须抓紧修行才是……”

少年不以为然,打趣道:“你莫非还想着去和青丘的未来族长打架?好了, 我昨日新作了支曲子,谁都没听过,只唱给你听, 好不好?你且静下心来, 不要烦躁。”

少年看着她,眼神如河水清亮, 含笑仰头唱起歌来。歌声清越美妙, 沿着小河流向远方。

——仍是自己和俊卿。

而那歌正是……自己初到停云山时,曾在采熙面前无意哼唱的曲调。后来采熙在百鸟朝会上献唱,拔得头筹。

……

玄乙顺着那画面,尽力还想再多探寻些, 可是魂魄震荡得愈发厉害,以至于开始剧烈头痛,只好从那画面中退出来。

不知在黑暗中枯坐过了多久,身后俊卿低低咳了一声:“小黑,你在哭吗?”

玄乙立即回头,黑夜中他的眸光清冽,正看着自己。玄乙这才发觉自己满脸是泪,急忙抹去,见他艰难伸手过来,便将他慢慢扶起,靠在自己肩上。

俊卿声音嘶哑,仍是笑道:“别怕,我不会死,我是有把握才喝那水的。真火劫过后我法力恢复,那至暗鸩鸟再厉害也是羽族,我身为羽族之首,不会被那厮一根羽毛就毒死的。只不过鸩毒一时郁结不散,会疼痛些,并无大碍。”

玄乙心中明了:“你知道上岛以后真火劫会追来,你一开始就想好了,要替我去试喝那泉水。”

俊卿也不再隐瞒:“真火劫虽有定数,但也会趁虚而入。我上一次来此,真火劫就在失去法力时降下,我料想这次也不例外。你既是决心要喝那水,我便替你试试,反正我在重获凤族法力后,就算喝到鸩水也不会有事。”

至暗鸩羽之水,绝非玩笑,不可能有谁能确定喝下不死,他却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为怕玄乙担心,他将手从紧捂的心口移开,努力对她笑笑;却暴露出他的心口皮肤凝聚一片黑沉之气,原本那个醒目的火焰形状疤痕在黑气中若隐若现。玄乙含泪把手覆上去,好似这样就能减轻他痛楚一般。

俊卿按住她在自己心口的手,颤抖着叹息:“我心口这块疤……你一摸,我的心便开始发疼,我心中便留下你的气息……再也除不去了。”

玄乙记得这话从前他曾轻佻嬉笑着对自己说过,如今听了却想掉泪。

眼泪坠在他心口上,沉默了片刻,她终于开口,轻声问:“俊卿,你一直寻找的故人,是不是……就是我?”

一直以来他这份倾尽所有的相待,已经远远超出萍水相逢的人之间的分量。

百鸟朝会上,俊卿听到了三万年前那支只唱给阿彤听的曲子,随后看到了坐在席中的她……

于是他不动声色来到她面前献唱……后来在青丘回去的路上,他更是默然在她面前起舞……

三万年孤独决然的等待,一歌一舞怎么诉的完。

俊卿闻言一震,紧紧攥住她手:“你终于……记起来了吗,阿彤?”

玄乙满是自责。那么一份深重的情义,自己为何偏偏记不起来了呢?

看着他充满希冀的眼睛,玄乙还是歉意地摇头:“我的灵魄与生魂归一之时,阿彤的记忆被埋没了。现在我只能想起一些模糊情景……对不起。”

俊卿眼中光亮微微黯淡,仍是忍痛笑道:“对我来说,你能回来就已是最好。你记不起过去,咱们就重新开始,好不好?”

玄乙想起自己将要做的事情,迟疑了片刻。自己最终要去挑战昊空,有去无回,怎么与他“重新开始”?但现在他命悬一线、伤重痛楚,能够依靠的只有信念和意志,还是不要说这些,给他最大的希望便好。于是点头:“好,你快些好起来,咱们重新开始。”

俊卿闻言欣喜溢于言表,虽仍是面色暗黑,但整张脸都生动明媚起来,还想再说什么,却又陷入了昏迷,可紧攥她的手一直没有放开。玄乙便靠在岩壁抱着他,直到天明。

俊卿在湮灭边缘挣扎了一夜,数度失去了气息和神识。漫漫长夜中,玄乙紧紧揪着一颗心,在他耳边不停呼唤,终于,他顽强撑了下来。

采熙曾告诉过她,在历经真火劫时,生与死只在一念之间;而随着寿命增长,凤凰们看尽世间景象又多数悟透生死轮回,对世间的留恋也因此减少,常常选择平静地在真火中归于天际。因此凤族的历史上,还从未有过历经八十一道真火劫的凤凰。

眼下看着俊卿因鸩毒发作而痛到接近扭曲的脸,玄乙终于可以想象,他是如何凭着心中这一点执念,一道道熬过了八十道真火劫——因为他要活下去,留在这世间等着与她重逢。

玄乙咬牙紧紧抱着他,似乎这样就能给他力量,熬过生死难关。

直到天光熹微、驱散黑夜,俊卿的呼吸和神识渐渐平稳。玄乙悬着的心终于踏实,这才发觉浑身汗水湿透,几乎虚脱;疲累到了极点,眼皮一垂睡着了。

醒来时大约已是正午,光线强烈。抬眼一看,俊卿正在洞外明亮阳光下打坐。他周身的鸩毒黑气在阳光下淡了许多,一身红色衣袍虽是被自己扯得破乱,仍在光照下炽烈明丽。

凤凰果真是光明的宠儿,玄乙默默看着,不欲出声打扰。谁知胃里忽然咕咕作响,俊卿便睁眼看了过来。

玄乙尴尬起身:“……你继续,我找些吃的去。”

俊卿指指她旁边的石块,几片叶子上铺着洗净的野果:“快吃吧,你现在没有法力,不吃东西就会饿的慌。你等着,我再去找些。”说完一个闪身就消失在林间。

看起来他虽中了鸩毒,也比法力全无的自己高强许多,现在应是不用太过操心了。玄乙便坐在山洞前慢慢吃起野果来。

野果滋味酸甜,阳光照得身上暖和,玄乙抬头看天,久违的惬意轻松溢满全身,这感觉似曾相识。

虽然此刻短暂,却让她从三万多年一贯的沉重之中暂时抽离,呼吸到了一口浅浅甘甜。

俊卿很快回到面前,将两条串着烤鱼的树枝递到她手中:“方才泽洋给的,我闻着挺香,你尝尝。”

玄乙听得是泽洋的东西,便罢手不接。俊卿笑道:“如今咱们与他身处孤岛,且把从前恩怨都放一放。他从前虽想用水绵困住你,可你逃脱后他也并未向天庭透露你的消息,我猜你也是因为这个,在海上时才对他小施援手。”

玄乙哼了一声:“那时我去从极宫不过是想讨要镇魂鞭,他却以为我是上门报复,吓得遣散宫人,还动用水绵池算计我。他从前虽被迫向昊空交出了镇魂水绵,好在并未帮助他炼制镇魂鞭;哼,我巽朔一族虽有仇必报,却并不会昏了头脑迁怒滥杀。只是想不到,那个懦夫居然也敢来西极之海!”

俊卿晃晃树枝上烤鱼,提醒道:“这好歹也是我在身带重伤的情况下找来的,还是赏脸吃一些,凉了会有腥味。”见玄乙瞪了他一眼,终于接过了烤鱼,便坐在她身边劝道:“后来你终究还是毫发未伤,他们的从极宫也因此毁了,也算扯平。坎夷与你同为龙族,他们又从来都温和友善;你要对抗昊空,还是不要与其他龙族结怨为好。”

玄乙啃着烤鱼,觉得味道不错,却别过脸傲然道:“泽洋不过是我手下败将,我巽朔族向来不稀罕与那帮软绵绵的坎夷往来!”

俊卿看看她,笑道:“你从来就是嘴硬!”忽然提高声音,起身拱手对林间拱手:“泽洋君,您既是好意前来,请勿见怪!”

泽洋什么时候来的?那岂不是看见自己吃了他给的东西?玄乙一口烤鱼噎在喉间。

泽洋手拿几串烤鱼从树林一瘸一拐走过来,烤鱼还冒着热气,应是刚刚烤好。

他显然听见了玄乙的话,却并不恼怒,径自将烤鱼递给俊卿,回身要走时又忍不住黯然叹道:“巽朔小丫头说的不错,我确实是懦弱无用。龙族都是骄傲自大,向来瞧不起我坎夷族的也不止你巽朔一族。只怪我修为不高,无法妥善保护族人,更勿谈令他们在外扬眉吐气。”

泽洋垂头看玄乙,坦然道:“你上次从南海脱身后,我并未通知天庭,而是令宫人不得外传此事。之后我站在从极宫的废墟上,看着茫然无措的族人们,想了很久,这才下狠心来闯西极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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