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
县太爷终于找回了场子，厉声呵斥：“区区贱民竟然敢如此跟将军说话，是活腻歪了吗？来啊，给我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他这会儿看李二郎是满眼的不爽，若不是他和由大勇起的头，自己何至于被将军给抓住了短。现在可好，也不知道一会儿在将军面前能不能糊弄过去。索性先抓了李二郎，狠打一顿出了气再说。
不料，却被李泾之给拦住了。
“将军。”
县太爷陪着笑，低头哈腰：“这种贱民，就是得打，打几下往后就懂规矩了。”
“哦？”
李泾之看着他的脸，嘴角微挑，似笑非笑：“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儿子和老子之间的事，也需要县衙插手了。”
老子和儿子？
不仅是李二郎，县太爷也糊涂了，小心翼翼道：“大人，下官愚笨，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大人好歹也是恩科放出来的，怎么连话都听不明白了？”
李泾之拍了拍李二郎的肩膀，压抑住自己颇为激动的心情，盯着李二郎的眼睛，一字一顿：
“二郎，我是你父，我回来了。”
回答他的，是李二郎吧嗒一声摔在地上的声音。
若是问李二郎，爹是个什么东西，他大概会嗤之以鼻，而后道：
爹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反正印象中也不大记得有这个人。
相比较起来，倒是娘更可靠一些。
想到这儿，李二郎不禁瞧瞧瞄了一眼身侧的男人。
哦不，应该是爹。
他的个头比自己要高，不过身形纤细，不像是李大郎那样。皮肤也比较白皙，如此看来，自己倒还是比较像爹的。
只是，这人真的是自己的爹？可他爹不是早就死在战场上了吗，啥时候又冒出个大将军呢？
不管了，反正，先领回去叫娘看看吧。
若不是，便撵走。若是的话.......
李二郎苦恼的抓了抓脑袋，他早就习惯没爹的日子了，即便是真要爹，那他内心也还是喜欢戚大川更多一些啊。
若是李泾之知道此刻二儿子的脑子里不是欢喜，而是想着可惜不能找后爹了，不知心中的激动会不会荡然无存。
当然，李二郎这会儿也还蒙着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云里雾里脑袋空空的带着李泾之向城南家中走去。
此时此刻，小馆子里的气氛也有些紧张。
围着一张水曲柳的长桌，魏三娘坐在最中央，儿女们都坐在下首，对面站着的，则是琼花。
她早就算好账了，这三天来，店里不算卤水，比平日进账足足多了四五倍。
更别提琼花头一天腌的白菘也入了味，今儿张氏拿了一些出来活了五花做馅料包包子，结果广受欢迎，蒸了三笼屉全部卖完了。
“琼花。”
魏三娘笑意盈盈的望着她，给予肯定：“这次的赌约，你赢了。”
琼花的脸上微微放松，还没展颜，便听她继续道：“只是，我还是不能用你。”
这下，全家人都纳闷了。
琼花又不要工钱，只要一日三餐加个落脚的地方。李家现在最不缺的就是住处，随便哪儿都能安置了她。
这不是放着财神爷不要嘛。
琼花也颇为不解：“既然您认可了我的手艺，又为什么不让我留下？”
魏三娘也不说多，而是将一盘菜肴推在了中间。
说是菜肴，其实是一盘被切好却尚未处理的菜。
“这是什么意思？”
李小妹捏起其中一个萝卜，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花，又放了进去。
“琼花，我记得你说，你是尚书府上的厨娘，因为家人都在青州，不愿南下，所以才离开尚书府的吧。”
“是。”
魏三娘一笑，旋即，陡然变了声调。
“你说谎！”
随着她这句话，琼花的眸子猛地一闪，垂在衣袖的手心也不自觉的攥紧。
捏起盘子中的蔬菜，以一个众人都能看到的角度停了下来，而后，徐徐道：
“能切出这种大小不均的刀工，漫说是尚书府了，便是做我家儿媳妇，都差强人意。琼花，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目的，但是我李家不留不诚信之人！“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可不是嘛，这盘中的萝卜片厚的厚，薄的薄。细想起来，这几天琼花做的都是手撕茄子或者切成段的，鲜少用到刀工。
原来是怕暴露。
李大郎深幽的眸子闪过一丝犹豫，李小妹看她的眼神也有了些不善。
张氏则坐在那儿一言不发，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就在整个场面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到的时候，琼花缓缓开口了。
“伯母大概对厨娘一词，有些误解。”
她抬起头，莞尔一笑：“我接下来要说的，若非出生在权贵之家，只是觉得匪夷所思。事实上，我第一次入府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
魏三娘挑眉：“只要你说的事实话，剩下的我们自能辨别。”
“那好。”
琼花端起面前的茶盏，润了润嗓子，而后细道：
“厨娘的确是烧菜做饭，可并非只有烧菜做饭的才叫厨娘。昔日蔡京倒台，曾经有一富户特意高价请回一位厨娘到府上为自己烧菜。却不料那厨娘完全没摸过油盐，更别提烧菜了。”
“怎么可能？”
李小妹嗤之以鼻：“莫非请那厨娘回去是站着当灶王爷不成？”
“小妹。”李大郎制止：“听她说。”
琼花并未放在心上，冲着李小妹一笑：“富户当即也如你一般，提出这等疑惑，并且以为是厨娘轻视于他，不肯为自己烧菜，勃然大怒。然厨娘简简单单一句话，便为其解惑。”
“厨娘说：相府厨娘一共一百又三十一人，我乃是负责给包子里面的馅切菜的，其余一概不归我管。不仅如此，烧火的从不碰刀具，炒菜的只围着灶台。大家各司其职，相互配合又互不干扰。”
说罢，琼花抱歉一笑：“尚书府虽没有蔡京奢靡，然厨房里也有厨娘共十八名。我厨艺未到家，故而只是帮着师傅打打下手而已。老实说，这几日在厨房也是绞尽脑汁，回忆着师傅们做过的法子。为的便是想要留下来，有口饭吃，还请伯母赎罪。”
落落大方，眼神干净，若是装，这装的也太好了吧。
魏三娘心中开始纠结，这人，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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