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突然像是突然回到了八年前。
仓库后的那片荒野里,漆黑的夜色中,她拉着翟邱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齐腰深的杂草丛中,未知的一切,逃亡的心情有些紧张又有些高兴。
隐秘而无法诉说的喜悦。
当初的她义无反顾,只知道拼着全身力气将他救出去。
就算付出一切,就算代价大的她难以承受,可是她却觉得一切都很值。
那现在呢?
廉矜文无法描述现在的心情,很是复杂。
她抬头盯着翟邱临,只能看见他紧绷的下巴,线条弧度刚毅,在他怀里,廉矜文能感觉到一阵心安,只是她知道这个怀抱,不会是属于她的。
虽然大部分暴雨都被翟邱临给挡住了,可是依旧有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
不知道走了多久,翟邱临停了下来。
廉矜文眼眸动了动,将脑袋从他胸口抬了起来,看见面前出现了一座小木屋,翟邱临抱着她推开房子走了进去。
屋子里还算干净整洁,只是有些昏暗,好歹不用淋雨就是了。
离开她的怀抱,那些温暖也随之消散,坐在椅子上,廉矜文只有抱着他的衣服,感受着那一丝的温度,身子冻得瑟瑟发抖,十月的暴风雨还是有些冰冷刺骨的。
看了一眼翟邱临,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光洁的额头上有乌黑的碎发落了下来,衬得那双深邃的眼眸更加的清冷,捉摸不透,脸上滴着水,却依旧不显一丝狼狈。
翟邱临最狼狈的时候,她见过,他身上密密麻麻,交错纵横的伤痕,她也见过。
可是无论如何,他似乎都永远都是这么一副淡漠的样子。
不管是遇见什么事情,永远那么镇定冷静,那双漆黑的眼底,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偏执而倔强,如青松一般无法撼动,遥不可及。
脚腕上的疼痛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疼的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揉着脚腕的位置,一瞬间脸色苍白如纸,死死地咬着唇,抵抗着一波一波的疼痛。
“怎么了,很疼吗?”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脸色有些痛苦,翟邱临停下了手里的事情,转身看着她,目光里满是担忧。
廉矜文摇了摇头,语气里透着虚弱,“还行,能撑住,也就疼一会儿。”
她发现翟邱临自从进来之后,就对房子的布置似乎十分熟悉,此刻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几块煤炭,而后挽起袖子,露出修长白皙的手腕,熟练地生起了火。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翟邱临俊脸微寒,看上去显得有些盛气凌人,以他的身份想来也是从来不会做这些事情,但廉矜文并不觉得违和。
甚至当翟邱临板着脸生火的时候,她居然感觉到了一丝从未有的异样感觉。
这一刻,就好像翟邱临不再是翟氏集团总裁,那个站在权利金钱顶端的男人,那么贵不可攀,遥不可及,而只是一个平凡的人。廉矜文宁愿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她也不再是什么廉氏的千金,少了身份的束缚,大概他们之间不会隔着那么远的距离。
火炉燃烧起来了,房间内总算是有了一丝温暖。
盯着火炉内跳动的火苗,炭火霹雳吧啦的声音响起来,屋子外是狂风暴雨,这一刻,也只有这个小木屋,让她感觉到了一丝安宁,寂静,空气中莫名有些温馨的气氛。
她在发呆的时候,翟邱临已经不由分说地拉过来她的脚腕在细细查看着,廉矜文惊呼了一声,立刻开口说道:“我没事,这会不疼了。”
白嫩的小脚被他宽厚温暖的大掌握在手心,她只觉得从脚心升起一股灼热,直达全身,让她脸颊也莫名地红了起来,伸手去推他。
翟邱临不管她的推拒,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的脚腕,看见那纤细的踝骨很快肿了起来,他眉头皱了下来,”有些肿,得尽快去医院。”
原本廉矜文还未觉得有什么,但被翟邱临这么一说,反而又有些疼了起来。
她轻咬着贝齿,脸蛋上绯红一片,或许是屋子里的温度太高,或许是翟邱临的眼神太过于灼热,一时让她有些恍惚。
空气中的气氛似乎有些凝固,两人定定地对视,良久都没有说话。
从他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如同寒潭一般,不起半点波澜,他的眸色极深,这一刻像是黑洞一般,将人吸了进去,可是并不觉得森冷,淡漠,反而有种异样的温柔。
她觉得可能自己是出现幻觉了,居然从翟邱临的眼神里看到温和。
这样的眼神,似乎很熟悉。
“我看你对小木屋很熟悉,经常来?”见翟邱临始终认真地盯住她,廉矜文有些慌乱地撇开了眼神,心脏砰砰地加速跳动了起来,许久都没有这种小鹿乱撞的心情了。
听见她的话,翟邱临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后说道:“八年前刚从强三手里出来的时候,我经常会来这里,有时候会待三五天,最痛苦的那段日子,我都在这里度过,自然很熟悉……”
廉矜文知道那件事情在翟邱临心里落下的烙印,可是当翟邱临这么平静地说出这些话,连脸色都没变一下,她隐隐觉得有些可怕,只是感觉到他周身的温度似乎骤降,让人莫名地感觉到阴寒。
若是普通人经历绑架,或者威胁暴打,大概或多或少都会留下心理阴影,即使表面上看上去很坚强,可是内心始终不会那么强大。
这就像是一场可怕的梦魇,无论何时,都能将人拽入那无底的深渊。
她体会过,但不会像翟邱临这么深刻。
但翟邱临不是,她盯着他的眼睛,从那里看不出半点情绪,他的神色也依旧如常,眸底冰冷不起微澜。
“那件事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你心里始终还没有放下过……”廉矜文不知道他是放下了,还是在心里从未走出去,或许翟邱临平日里这么冷酷,不近人情,对人十分戒备,大概就是从那一刻起发生了改变。
翟邱临冷笑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说出口的话一字一句像是砸在廉矜文的心脏上,“和过去多少时间没有关系,如果你被人算计,遭人绑架,在绝望之时好不容易相信一个人,却又遭遇背叛,你觉得会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这话的意思不言而喻,廉矜文吞了口唾沫,只觉得口干舌燥,几乎有些仓皇地调转开目光。
翟邱临的目光冰冷,死死地盯着她,似乎在找寻一个答案。
她嘴唇动了动,这件事她已经解释了无数遍,可是翟邱临不信,一切都显得那么徒劳,解释显得有些可笑,但廉矜文还是不甘心。
“当初的事情的确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根本也没料到那条路根本就是个陷阱。”
“你觉得一切都是我的推测,廉矜文,你仔细想想,是不是有些事情忘了。既然那是个陷阱,你事先也不知道,那为什么恰好在你离开的事情,爆炸发生了。那场爆炸分明是要置人于死地,我应该庆幸我的命大,要不是亦笙推了我一把,只怕我现在根本不可能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
“不是的,翟邱临,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廉矜文摇了摇头,拼命地想否认。
昏暗的木屋内,视线模糊,看着他的神色冰冷,周身气场强大,给人一种压迫感,那锐利的眼神似乎要将人盯出一个洞来。
“不是?”听见她否认,翟邱临轻笑了一声,“那陆廷昭策划的这一切,从始至终都是有你参与的,你还要否认。”
廉矜文只觉得一切的解释都显得多余,她咬着嘴唇,黑白分明的大眼里透着无助和迷茫,面对翟邱临的质问,她无法理直气壮地回答。
当初绑架翟邱临和秦亦笙的事情,的确是陆廷昭和她一手策划的,可是那时候他们也是为了讨生活,才不得已听强三的话,这点廉矜文无法反驳。
见她将嘴唇咬的都快要破了,目光却始终倔强,沉默着不发一言。
廉矜文的倔强偏执,他比她自己还了解,翟邱临嗤笑了一声,很多时候他要听得不是廉矜文的解释,其实他自己想知道什么真相,他心里也不清楚。
很抗拒面的那些真相,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似的,但一切不能重来。
窗外的雨停了,天色亮了一些,木屋内气氛有着诡异的沉默,两人都没有说话。
“雨停了,走吧。”许久,还是翟邱临打破了沉默,语气显得有些疲惫,那双漆黑的眼神也不再那么有攻击力,就像是突然间沉默了下来,收敛起了他身上的戾气。
廉矜文默然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忘了自己的脚腕受伤了,正迈出一步,脚上传来尖锐的刺痛,一个踉跄直直地往前边摔去。
结果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个她以为再也不会容纳她的怀抱,低沉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吐息喷洒在她的脖颈,语气带着一丝埋怨,“慢点,你以为自己还活蹦乱跳的,能走吗?”
她仓皇之中抓住了翟邱临的衣服,听着翟邱临的话,明明是呵斥她,却让她心里不由一阵高兴。
突然有些留恋这样的怀抱,漂亮的眼珠子转了转,她索性将身子全部的重量都倚靠在了翟邱临身上,脑袋靠在他的胸膛,再次听见那有力的心跳,内心也平静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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