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萧元恺逃脱以后,北翟的士兵扰边次数明显减少,沈独带着陈白彦和小胖出战几次以后,就把处理扰边的事情交给了他们两个,顶多让文棋或者张岚中的一个跟着,为他们掠阵。
陈白彦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在实战中迅速的成长起来,从一开始的无从下手到后来的游刃有余,他开始享受敌对时双方在武力和智力上的斗争。沈独交给他的一个小队,也在磨合后被这个年少的领队所折服,凝聚成了一个坚固的团体,而小胖则成为了他头号的小弟,说往东绝不往西。
程玉跟着贾郎中学医,时常在大雪的天气里跟着贾郎中出去采药,几天见不到人,沈独每月一次的旧症发作的越来越轻,眼看着就要好了,宋瑜瑾也为他开心。
她现在越来越习惯这里的生活,大胜关的许多百姓都受过沈家的恩惠,他们不一定认识沈独,但他们认识萧曼,她和萧曼一起上街的时候,许多人友好地向她们打招呼,还热衷于送东西,柴米油盐都有人送。尤其是在知道她是沈小将军的妻子的时候,态度尤为热切。
第二天就陆续有人送东西上门,鸡蛋,砂糖,麻布,糯米,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听夏还从里面翻出了一个用红布包着的木盒子,里面装满了红枣,桂圆,莲子,花生四种干果。
这些东西,都是普通人家成亲的时候用的,萧曼乐不可支,说大胜关的百姓这是想给宋瑜瑾再办个婚礼,都快给沈独凑出一堆聘礼了。
还有个大婶兴高采烈地抱了只大公鸡上门,说是没能参加沈独的婚事,这是补上的贺礼,宋瑜瑾能感受到他们质朴的举动下那颗真诚的心,只得笑着接下了,回头就叫人养在院子里,说等养到过年的时候再吃。
沈独知道了以后,想起宋瑜瑾嫁给他时,那简单又寒酸的几乎不能叫做婚礼的婚礼,偷偷叫来了张岚和文棋。
宋瑜瑾可不知道沈独背地里悄悄在做什么,她现在每天忙的团团转。
几年前和北翟的战争留下了许多孤儿寡母,贺子轩经商之后,有一部分钱拿回来安置这些人,只能让他们勉强维持生计,多的却没有了,可哪怕她们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还是凑了一筐红鸡蛋送给她。
明明是素不相识的人,却因为沈家,爱屋及乌,宋瑜瑾动了帮帮她们的念头。
直到有一次,几个夫人来找萧曼看病,宋瑜瑾也在,她嫌屋子里炭盆太多热得难受,把穿在外面的衣服给脱了,露出妆花缎的衣裳,让几个女人好好羡慕了一番。
宋瑜瑾这才知道,因为大胜关连年被扰,许多商人都不爱来他们这做生意,以前的几家绸缎庄也关门了,这些个女人实在难得一见好布料,哪怕身上穿的狐裘价值千金,也总挂念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绫罗绸缎,只能偶尔托人带几匹布回来,那里能满足得了她们。
乍一看到宋瑜瑾身上色彩艳丽的衣裳,简直爱不释手。
宋瑜瑾身家不弱,作为宋渊唯一的女儿,吃穿无一不精,她来了大胜关,谢瑛容不止一次送了成箱的东西过来,这些衣裳她穿惯了所以不觉得有什么,她家中还有两名绣娘,专门为她和娘做衣裳的,以前她觉得比起别人动辄一屋子绣娘,宋渊已经是十分节俭,现在和她们一比较,才发现自己过得日子实在太好了。
她一下子想起了那些遗孀。
宋瑜瑾不缺布料,缺的是有手艺的绣娘,她让听夏去找了几个手艺还过得去的女人,画了些花样子,让她们先从简单的练起,指望着等开春的时候,春衫和夏衣,能用得上她们的手艺。
她这一忙,自然就没空注意沈独的动作。
等这天她起床的时候,察觉到了异常。
先是沈独一大早的不见了人影,而整座宅邸老老少少都喜气洋洋,像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就连一向不着家的贾郎中都换了身新衣裳坐在饭桌上吃饭,见了她哼了一声想说什么又忍住了,一直混在军营里的陈白彦他们都在,张叔更是一张老脸都快笑出了花。
似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只有她还蒙在鼓里。
宋瑜瑾若有所觉。
饭后,萧曼牵着她回了房间,递上了一套火红的嫁衣。
“时间紧迫,也来不及准备什么好东西,你不要见怪。”
龙凤呈祥的图案栩栩如生,红色的裙角宛如一簇红莲,宋瑜瑾轻轻抚过冰凉的绸缎,可以想象沈独背着她准备这些东西的模样,脸上似嗔似喜:“他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话刚出口,就已带了哭腔。
她原以为,自己并不觉得委屈,哪怕这是女子一辈子最美好的期待,哪怕没有凤冠霞帔,哪怕受尽了他人的讥笑,她也能云淡风轻。
直到这一刻,当嫁衣捧到她面前,她才知道,原来不是不遗憾,她也渴望有一场盛大的婚礼,有一个人牵着她的手走高堂,拜天地,向天地许证,有亲朋好友的祝福和见证。
“如此这般,才叫惊喜。”萧曼催着她去换衣裳,听夏笑嘻嘻地端着红绸进来,趁着宋瑜瑾换衣服的时候,在屋里贴喜字,挂红绸。
再出来的时候,萧曼为她梳头。
“小朗家中尚无长者在世,你双亲也未能到场,就让我厚着脸皮来做这个福全人吧。”萧曼笑颜如花,念起了祝词。
“一梳梳到头……”白玉篦子顺着乌黑的长发一梳到底,镜子中映出一张娇羞妩媚的脸庞,宋瑜瑾眸光盈盈,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屋外,隐约飘来喜乐的声音,张叔指挥下人的声音从不间断,光听他说话跟点燃的炮仗一样,就能感受到他的喜悦和急切,下人们步履匆匆,进进出出,却也难掩喜悦。
再往外,积雪的院子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文棋坐在梯子上,往房檐下的灯笼贴喜字,张岚一会嫌歪了,一会嫌颜色太老气,一会又嫌他动作慢,文棋没好气地丢了一叠剪好的喜字在他脸上,他还喜滋滋地抢走从这路过的程玉手中的浆糊,亲自把每间房的门上都贴上喜字。
贾郎中向来嘴不饶人,今天一反常态,谁和他说话都笑眯眯的,既不问候他家人,也不讽刺他短处,哼着小曲布置喜堂。本该由长辈来坐的位置,放着沈廷安用了多年的红缨枪,贾郎中擦了又擦:“哼哼,老沈啊,你总算是看到这一天了,那小崽子娶了这么个媳妇,你是不是做梦都要笑醒啊?”
“……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最后一句祝词说完,萧曼将宋瑜瑾的头发全部挽起,为她带上凤冠,最后盖上盖头。
不知道为什么,宋瑜瑾突然紧张起来:“萧曼姐,我……”
“别怕,小朗在等着你。”萧曼牵着她往外走,房门打开,门口立着一个挺拔的红色身影。
他闻声转过身来,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庞,一双寒星般的眸子溢满了温柔,原本就柔和的表情在见到萧曼身边的人后更加柔软。沈独很少穿艳色的衣服,可他换上红色的衣裳以后,整个人身上的寒意也因此散去,他愈发地像从前名动京城的那个佳公子,朗朗如日月入怀,肃肃如孤松独立。
他向前走了两步,又觉得这个样子太过急促,稳了稳心神才走到宋瑜瑾跟前,把手递给她。
绣着红色暗纹的袖子下,那只手指节分明,修长的五指上长着淡淡的茧子,却给人一种安全,可靠的感觉,她把手交了出去,马上就落在了一只温暖的手心里。
“来。”沈独牵着她往外走。
陈白彦和小胖举着两串长长的鞭炮跑了进来,边跑边叫:“张大哥,快点火啊,快来不及了!”
“早跑哪去了!”张岚扭了一把陈白彦的耳朵,迅速点燃了两串炮仗,两个小人举着爆竹声跟在沈独二人后面,接着是吹锣打鼓的乐队,萧曼他们则跟在最后面。
沈独第一次这么不安,也不知道他这么做宋瑜瑾会不会不高兴,小心翼翼的开口:“没能让岳父岳母到场,是我的不好,将来一定会补上。”
“你知道就好。”宋瑜瑾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心,“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叫我知道。”
听她的话里没有生气的意思,沈独安下心来:“要是早告诉你,你一定会和我说我们早就成亲了,不必兴师动众再来一回。”
宋瑜瑾抿唇,这的确是她会说的话。
爆竹声噼噼啪啪的响了一路,沈独牵着她走到大堂中,张叔和贾郎中他们站在堂前,就连九霄都被强逼着换了身喜庆的衣服和他们站在一起,一张脸老大不乐意。
“给我高兴些。”贾郎中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九霄很生气,可他现在穴道被封,受制于人,只得硬挤出个生硬的笑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忍住。
“新人到,婚礼开始——”充当司仪的张叔从没有这样高兴过,意气风发仿佛年轻了几十岁,脸上的褶子都被笑容冲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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