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下旬的明媚,属今日最甚。
庭中一尘不染,四下黄菊含苞而生,有些等不及重九的,便是早早绽了蕊子。
啁啾的雀儿也是顽劣,钻进低矮的草木里折腾一番天地。搅得婆子又备齐了家伙什儿,欲将其一网打尽。
慕怀桑先行走着,沿西院小径一路北向,经由一落简朴过分却满是稀罕怪石的院子,不禁止了脚步。
望着那间半掩房门的屋舍,慕怀桑欲往又停。转而后视同来的陆卿和李云衣,强忍个中难耐终是只能绕了去,直至到达园圃。
……
盈目是烈焰赤色。劲风摇曳中,花海之艳强慑心扉。
连慕怀桑都不知,如今的园圃竟是这番光景。他平日素来不喜侍弄花草,便是全权将此处留给了大娘子管理,任她提各种要求以修缮打理。
云衣和陆卿目睹眼前奇景,皆瞠目结舌,一时唯剩惊异——单单是瞧见独一枝娇艳的阿芙蓉,便足以引得人好奇感叹,更何况如今入目的,是如此偌大的红卉汪洋。
“这……”慕怀桑桥舌不下,回身望向同是怔怔前视的两个小辈,疑虑重重。
原本,他只想着寻得一处清净,好让他三人说些贴己话,谁想偏来了此地,还看到如此的景儿。
云衣走近瞧去,拈一瓣于指尖,即确定此为阿芙蓉无疑,不假思索答道:“伯父,这便是方才云衣说起的阿芙蓉了。”
由是,慕怀桑心含惊悸,此后又接连听过云衣细细说来阿芙蓉为何物,当下便要喊人除了这满园的红花。
陆卿看出长辈焦急,但碍于事及私密,当要拦下,哪怕是背离长辈的意愿。他说得诚恳,却只点到为止。
同时,他亦格外忧惧,阿芙蓉所祸甚多,可千万莫要再加上因它受苦的人。于是,陆卿坚持打断了云衣的讲述——仅仅由她说过阿芙蓉之功效后,便戛然停下。
“如此种种,卿儿知伯父当是难以接受。然此次我二人来,正是有了些破解想法的。眼下唐突将此事告知伯父,实是不敢隐瞒。如若卿儿这未过脑的冲动让伯父为难,那孩儿简直有罪过。”
听过陆卿模棱两可的话头,云衣无奈。她再清楚不过,但凡遇上些要紧的,陆卿总要拐弯抹角说不清楚。
但眼下,她自己真真是要比陆卿知晓更多,且身为医家,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伯父,云衣方才并未说尽。大娘子她似是对这阿芙蓉有了瘾。如此受惊之下,还杂之对阿芙蓉丹的迫切渴求。由是眼下这病,唯有狠心,方能见成效。但云衣也只敢保阿芙蓉之毒可解,至于伯母因樱姑娘所害癔症,恐是回天乏术,经年光景后,兴许自然好了。云衣会随之开些方子,不过这药用的法子,顶多是能抚定一时郁结……”
李云衣直言不讳,大段话语后,让陆卿和慕怀桑皆是面露怔色。
好在慕怀桑要比陆卿历事多多,当是很快镇定下来,捋清思绪,启口问下:“罢了,即便如此我慕家也认了。可这阿芙蓉之毒,应如何解?需家中做些什么?”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
这等事本不该告知他人。说是给旁人徒增烦恼不假,但他们更怕一旦让除他二人以外的人知晓,便意味着会让那多余的知情人身陷危机。
不过,在云衣所知以内,慕家当是首个遭阿芙蓉荼毒的,救人之急迫在眉睫。于是,云衣虽有犹豫,但终归决意要坚持续言以告。
“伯母身侧需时刻留着几个放心的丫鬟婆子,如要是癔症发作,且见她在求阿芙蓉丹食用,那时切莫心软,当坚定拒绝。若是因此不管不顾发了疯症,便要想尽法子留她于一处,莫要叫她因着瞬时的癫狂伤了自己。今日,云衣恰听闻有用绳子将犯病之人绑起以便戒瘾的,但伯母毕竟娇弱,家中用什么法子,当由伯父定夺。”
慕怀桑本心恨大娘子无情,害了那多人的性命。但当他亲眼见证了那女人如今的模样,一时难以咬定其罪过。无论往后怎样罚她,哪怕一封和离书要此人看,也唯有等她好些才可。
如此,慕怀桑当即应下,迫不及待地接过云衣备下用以安神定心的药方。
……
待陆卿同云衣再离府时,已接近日暮。
彩云携风而至,倒让阴翳之中的慕府,多添了几分灰沉。
令陆卿万万未想及,慕伯父身居堂堂骠骑大将,其行军作战之雷厉风行,人尽皆知。不想却在家事上如此优柔寡断。
且陆卿有所感知,慕怀桑当是知晓他家大娘子做过甚多伤天害理的事。
哪怕是再冰冷的人儿,但凡听闻过这其中任何一件,都足以令他知晓了那女人的品行,恨得咬牙切齿也是常态。
但从始至终,慕怀桑却从未表达出任何喜怒哀惧,就连丁点的神情变化都是不见,反倒将他那不合时宜的柔弱恻隐,曝之于众。
陆卿终是明白,当年唐秋伯母明明有着他陆家撑腰,为何终是要与慕家分了界限。
说起这一遭,慕怀桑当断不断的滥情,又怎得不是始作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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