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二人皆被陆卿突然的一声吓到,阿平更是慌忙中手一撒,赤色的花落了地。
正欲俯身捡拾,陆卿又是一句:“莫动!”
阿平彻底懵了神,就那样弓着背,半臂向下伸去的姿势,不敢挪丝毫。
九儿看着阿平的实诚模样发笑:“又不是让你静立,只是莫要去碰那花而已。”
松了口气,阿平气鼓鼓地站到一旁,不满地盯着陆卿——此时他正从地上捡起那支花。
陆卿细细端详的当儿,阿平开始向九儿抱怨:“这陆公子吓唬人也就罢了,现在又不由分说地抢了我送姑娘的花,眼下竟左看右看。我还能下毒不成?”虽说是嘟囔,但陆卿还是听得仔细。
“好阿平,算作我的不是,你莫要误会。只是这花,我看着眼熟,这才激动喊出了声。”在这露华楼中,性子爽直的阿平该是陆卿唯一惹不起的人。
丝毫不领情,阿平没有理会陆卿的道歉,反而接着同九儿说话:“姑娘,你瞧!那花娇艳得很,只可惜啊,我只能摘了一朵回来。”
只能一朵?难不成阿平看到了整片花海!
九儿看出陆卿由疑惑转而吃惊的微妙变化,虽毫不知情,但她隐约心生不安。既然阿平不理会陆卿的询问,也只能由自己帮着他打探清楚了。
“仿若一团火呢,煞是艳美。”这句话的确是九儿心里所想,她从未见过仅有几叶红瓣的花,竟胜过一簇的赤色绣球。
不过眼下这句话,似乎多了些许不引人察觉的奉承。
“长安城竟有如此奇花?我怎得未听人说起。”九儿故意问着,希望大嘴巴的阿平可以顺顺利利地说出陆卿想要听的一切。
果然,阿平逮住任何能炫耀的机会,准会滔滔不绝下去。
“姑娘这可算是问对人了!我顾平该是这长安城里第一个发现此花的人。不过,那慕公子一家不能算作数。”
怎得和慕家有了干系?九儿同陆卿皆是心头发紧。
陆卿趁着阿平心情正好,急忙见缝插针地问了句:“慕公子也知此物?”
任何人在阿平心里的位置,皆是远高于陆卿数倍。自然,他要好好利用这次机会,狠狠夸耀一番他人,以此灭一灭陆卿的气焰。
“不是咱家二哥儿,是慕家那位嫡子!今日我本是去慕府告知枫哥儿——秋娘生病一事,谁想还未走到东院,便被他家一伙壮丁拉了去做苦力,生生搬到西院数十盆这样的花。当时便觉得我们姑娘定会爱这颜色,于是就想取上一朵,谁知正巧被慕樱……哦不,是慕姑娘发现,狠狠斥责我一番,轰出了院子。”
阿平的铺垫实在臭长,非但没有回答问题,还引得九儿与陆卿干着急。
后来,还是在九儿的多番催促下,这才进入正题。
……
阿平被赶走后,只有前去东院的选择。但心里还是一直惦记着那火红的花。
本想着问问慕枫是否知晓花儿,未成想在说明秋娘近况后,慕枫竟急着要随自己回露华楼,根本没给阿平留下任何机会。
二人正准备出门,迎面一人——慕棠罕见地来了东院。
“我这弟弟还真是好心性!父亲这边,在正厅招待着陆伯父,没人帮着支应一下;母亲那头也是忙得焦头烂额,长姐同她皆未来及食早膳。你可倒好,还想着出门快活?”
慕枫自是不能同外人讲起任何有关假母的事,更不想理眼前的疯子。
他叫上阿平,直接蹭着慕棠肩膀而过。
“兄长说话你都敢如此!果然这个家是容不下你了!”慕棠气急败坏,追着慕枫叫骂,甚至还扯住他的袖衫,让慕枫移动不出半步。
管家此刻也进了东院,看着二位公子相互较劲,急忙劝阻。
“我的两个小祖宗啊,都什么时候了还耍小孩子脾气!老爷那边可都要等急了。”
原来,慕棠这次能来东院,还是陆梓庭命他来叫慕枫去前厅说话。本是他陪着父亲一起招待陆伯父,可谁知竟与一同前来的陆云吵嚷起来。
慕将军没办法,只好轰走大儿子。但独留陆云一人干坐,他们两个老家伙闲谈,自是不忍心。但慕怀桑又深知,慕樱与她并不对付,思来想去,独有慕枫可将就一下。
做父亲的哪里不知道,慕枫并不喜交情应付,与陆云更是只有几面之缘。但毕竟来者为客,即便关系再好,也断不可照顾不周。现在,只好屈了自家孩儿。
不过,他倒是相信,即便慕枫再不情愿,若是真的身处如此场合,他也一定会做足了样子。毕竟是自己的骨血,若是一旦知晓父亲需要自己,慕枫必然会放下所有事前来协助。
慕怀桑认为,这点毋庸置疑。
但此时慕府东院却格外安静,管家、慕棠皆不言语,等待慕枫答应。阿平本就是外人,更是不容置喙。
慕枫犹豫了。
他想帮父亲,却更担心假母。不知为何,明明秋娘之于自己,仅仅是认的干娘,可慕枫却觉得她甚至比家里人都要亲。
“我的二爷,你还想什么呐,快些走吧。有什么比家事更重要?”管家等不下去,生怕去迟一刻,慕怀桑便会不悦。这会子,也顾不得礼节,拉起慕枫直接向门外走去。
管家的手真是一把铁钳,慕枫怎得也挣脱不开。
“阿伯,我是真的有急事!现下就要出去!”慕枫边走边解释,但如此苍白的几句只会让管家以为,二爷又在耍性子,当然是不会听他一句。
“放开!”慕枫突然高喝一声,就连里院站着的阿平和慕棠,听着都是一惊。管家也自然被吓到,慌忙松手,跪倒在地:“公子,是老奴僭越了。”尽管他一味认错,却始终未答允任何让慕枫去做自己事情的话。
没了管家的拉扯,慕枫返回里院找阿平。
未走几步,身后便来了一群家丁。
慕夫人的尖嗓门响彻东院上空:“真是有娘生没娘养!堂堂慕家,竟容不下你一个庶子。我倒要看看,有我在,你还能反了天不成。”
说罢,命令那几个壮汉上前绑住慕枫,关到柴房好生反省。
虽有武傍身,但慕枫也终是逃不过几个壮实如牛的汉子围堵,没过几招便被牢牢制住,捆上了手脚,连拉带拽地拖走。
此刻阿平和慕棠闻声赶来,却见慕枫受罚,自是不敢多言。慕夫人并不认识阿平,以为他是家里哪个新来的小厮,便没有多问。
管家此刻不知所措,明明老爷遣他传唤慕枫前去,结果当家主母却关了二公子。
“夫人,这……老奴不好解释啊……”管家支支吾吾,却不敢说仔细。
“怕什么,你只管回了老爷——我要管教自己儿子。这还要看姓陆的外人脸色吗?”慕夫人格外跋扈,轰走管家回去复命。
“棠儿,得空便来帮着你姐姐收拾收拾花圃。若是忙的话也不打紧,樱儿自己想来可以应付。”态度瞬间天翻地覆,慕夫人亲切得可怕。
目送母亲摆着步子离开后,慕棠转而盯着阿平,咧出一排黄牙坏笑:“你不在九儿姑娘身边好生留着,来这破院子作甚!”
“小的、小的是来寻慕二公子的。”阿平害怕得哆嗦,怯生生回答,满脑子都是逃跑的想法。
慕棠一直对九儿打着歪主意,不纯的心思早已被九儿看得明白。于是,这位慕家嫡子也因此吃过不少闭门羹。
“你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你且说说九儿喜欢什么?我府上的东西,皆可送她!”
阿平听了这话,忽的想起方才几株花,这才大胆地说:“公子,小的进门前曾看到有小厮搬了一盆盆的艳红,好生娇嫩。当时便想到,若能撷一枝带回,我家姑娘定是欢喜。”
慕棠知道阿平所言何物。
可那一株株的花,是由慕樱亲自点的数目,连母亲也知晓。哪怕少了几片叶子,说不准自己都要因此而遭殃。
“公子?公子!”阿平见慕棠犹豫,轻声提醒着。
一咬牙,果然是那小腹的鬼虫上了脑,慕棠带着阿平直奔西院。此时,大半的盆中红花皆已移至花圃泥土中,一阵风吹过,浩荡红色花海掀起层叠的涟漪。
幸好仍有几株尚未挪动,慕棠直接照着花茎拦腰折断,揪掉多余的叶子,递给阿平,催促他快些出门,莫要被人发觉。
临走前,慕棠还不忘多嘴:“记得同你家姑娘多美言我几句!千万莫忘,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
陆卿总算是听到了所有,向九儿眨眨眼。
九儿明白陆卿的意思,接连夸了阿平多句,这才哄得他离开。
“这花究竟是何物?”屋中只有他二人,九儿放心地问着。
发生了那么些事,陆卿终究是无法一时讲清。况且慕枫又被牵扯其中,现下他已然知晓九儿瞒着自己慈安寺那晚的始末,自是清楚九儿的用意,便更不可以实言相告。
“我也说不准,只怕是一种毒物。云娘懂这些,我去拿给她看看。”陆卿敷衍几句,便要出门。
若是他没有看走眼,这红花该是阿芙蓉。
至于为何能认出此物,还是因为昨日,他刚好求人千方百计弄到一枝。而现下他的那株花,正安静地置于李云衣的药箱。
陆卿也是由于找到阿芙蓉,这才在今日清晨去了慈安寺寻云衣,托她相助查看。
陈嬷嬷告诉他,云衣去探望九儿了。陆卿自觉不妙,赶来方知——一夜之间,露华楼竟遭此变故。
当时,他心里急着去照看九儿,根本顾不得同李云衣多言阿芙蓉一事。
直到阿平带另一朵红花进了屋。
……
陆卿已经迈出门去,只听身后九儿问了一句:“你觉得二哥哥知晓此事吗?”
“同在一个屋檐下,想不知道都难吧。”没有回首便答道,此时他的言语略带冰冷。
早已对慕枫心生怀疑,陆卿当然认定这位慕家二公子,或多或少都参与其中。
门关上的瞬间,九儿委屈地哭了出来。
先前的情绪还未消化,眼下又来了糟心事。陆卿何时开始对李云衣直言不讳,反倒在自己面前左右言他。九儿心有不悦,一时忘记了惦念慕枫。
“云娘……叫得好生亲切!”
她嘟囔着,眼泪似断线珍珠,滴滴砸落布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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