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虽然寒风彻骨,然而街上的行人却并不稀少,刚过了个年,百姓们也是一派闲适、其乐融融的样子。
赵以可带着赵娉婷走在中间,她不时看着赵娉婷。从宫里出来后,赵娉婷的心情就挺好的。具体来说,在对着赵以可说完那句话之后,赵娉婷就一直笑着。
然而,赵以可仍然不觉得欣慰。有一种情绪叫强颜欢笑。知道要出宫,赵娉婷也并没有惊喜的感觉。
赵娉婷的十七年一直在宫中长大,几乎是没有几乎来到宫外的。出宫要得到宫里曹贵妃的同意,所以,赵娉婷往往也并不情愿去说。
如今,恐怕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能正大光明地在京城大街上游玩了。
赵娉婷对周边摆的小摊子上的东西很有兴趣,一条街逛下来,关关手上都拿不过来了。
赵以可笑话她:“喜欢的拣几件就好了,带这么多怎么带回去啊?”
赵娉婷闻言回头一笑,说道:“我想多带些东西去陈国,不然在那里会很无聊的。带些没用的衣服首饰的,还不如带这些玩意儿呢。”
赵以可颊边的笑容一顿,深深看了眼赵娉婷。那人却好像没说过什么似的,说罢又饶有兴致地去逛别的东西了。
赵以可于是再没说过赵娉婷了,她想要的无一不买下。赵以可以前最不耐烦满大街地逛来逛去。陪赵夕晴来过一次,结果东挑西选的就只买了一支钗子,赵以可没嫌弃死她。还暗暗下决心说以后再也不干逛街这么无聊的事情了。
然而,今天,赵以可一点不耐烦的情绪也没有,最后看关关拿不住了,还顺手拎过一些帮忙拿着。
路过的行人有的看到这个画面,转过头就开始讨论开了。认识赵以可的就说他温柔体贴,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让那个纨绔子回头,如何疼爱。不认识的也是赏心悦目,男的秀美,女的漂亮,十分登对。
赵娉婷隐约闻言,便凑到赵以可耳边轻轻说道:“以可哥哥,你听,人家都夸我漂亮呢。我从小就说要嫁给你,结果你老不行动。以后娶个没我漂亮的,你就后悔去吧。”说罢挑衅地看着赵以可。
赵以可眉间一跳,回道:“若是能娶,我早娶了。”
赵娉婷没听明白,赵以可却已经越过她往前走了。
这一晚下来,赵娉婷的收获也算丰富。天色晚了,赵以可也不能进宫里去了,便在宫门口与赵娉婷道别。
将手上的东西递给迎接的奴才,赵以可站住看向赵娉婷。
“以可哥哥,你回去吧。娉婷晚上很高兴,谢谢以可哥哥,娉婷永远不会忘记你的。还有,明天,以可哥哥不要来送娉婷了。好不好?”
赵以可顿了顿,然后点点头。她即便想去送,只怕也没有时间。
“那,以可哥哥要珍重,以后你要娶的女孩,不能比娉婷漂亮哦。”
赵以可一笑:“嗯,如果可能的话。”说罢,赵以可上前环住赵娉婷。
“娉婷,你要好好的,以可哥哥会救你的。”这句话,赵以可是贴在赵娉婷耳边小声说的。在赵娉婷恍神的那一刻,她便松开了怀抱,朝赵娉婷挥手离开。
轿辇送赵娉婷回毓秀宫的路上,赵娉婷一直在回想赵以可话中的意思,似乎抓着什么讯息,她好想回去告诉赵以可不要冒险。
她曾经说过,赵以可若是不娶她,她要不嫁到宫外过闲云野鹤的日子,要不就嫁给对赵子兮有帮助的人。如今,这两样几乎都满足了。她一开始只是想不通罢了,经过这么些天,有些想法早就疏通好了。毕竟皇室的女子,也没有几人能嫁得完全舒心的。
赵娉婷害怕赵以可做什么,可现在又不能回去了。她只好决定回去写封信交予赵以可。
毓秀宫前,总管太监迎上来,在赵娉婷下了轿辇后说道:“主子,方才,皇上来过了。”
“父皇?”
“是。”
赵娉婷皱了皱眉问道:“父皇有说什么吗?”
那太监摇摇头。赵翊峰是在赵娉婷出宫后不久来的,只是在毓秀宫坐了坐,也没说什么,更没留下只言片语。奴才们只管将人伺候好,主子是怎么想的,他们也猜不透。
赵娉婷转了转眸子,然后一言不发地回了自己寝宫。
赵以可能带她出去,显然是得到了父皇的首肯的。父皇明明知道她不在,却来了毓秀宫,是做什么?
赵娉婷的念头只是闪了闪就甩在了脑后。父皇在想什么,她从来猜不着。如今,也没有兴趣去猜了。
和硕公主远嫁陈国,而陈国君主以后位下聘。在百姓看来,这是再重大不过的事情。或许,对他们来说,这也是一件大好事。至少盛国和陈国不会打仗就是了。
这就是百姓的想法,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只要安居乐业,就觉得很好。
当然,对于朝堂来说,这也是一件大事。所以送行的人看着是一拨又一拨的。
然而,百官不由得好奇,这样隆重的日子,太子殿下竟然没有出席。自己的亲妹妹要出嫁了,做哥哥的竟然不在场。
百官偷偷看向身着龙袍,一脸威严的皇上。他还是平时那副模样,威严凛冽地让人不敢直视,在他脸上,几乎看不到要嫁女儿的喜悦中夹着不舍的矛盾心情。这就是君王啊,百官心中感叹。
而赵以可,也正如她说的那样,并没有前来送别赵娉婷。
赵娉婷看着京城大街两旁拥挤的人头,心里担心的是不知道自己的信有没有送到赵以可手上。
赵夕莫和赵擎苍都在送别队伍中。赵夕莫看着有些混乱的场面,对着身旁的寒山腹语道:“告诉他们,可以开始行动了。”
远山领命,趁没人注意时悄悄离开。
车辇旁,赵翊峰侧身站立,对车中若隐若现的身影说道:“娉婷,离开了盛国,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车中,赵娉婷眸光一闪,压抑住眼底的伤心与不舍,努力平息语气说道:“谨遵父皇教诲,儿臣会照顾好自己。请父皇也保重龙体。”
赵翊峰点点头,眸色有些沉重。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陈国的车马终于还是滚滚离开。
赵翊峰有些低落地转过身,却听到身边的常侍突然惊呼道:“太子殿下?”
赵翊峰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城头,一道身影竖立,静静地看着陈国的车队一动不动,几乎让人以为要嵌到那栏杆上。
赵翊峰低下头,不再理会。
陈公公也便没有再说什么,却再次肯定了赵翊峰对赵子兮的纵容。明明今日太子殿下以有公事脱不开身为由说不来送别了,如今却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城头。这简直都算违背圣意,欺君罔上了,而皇上只当不曾看见,并没有要责备的意思。
陈公公跟在赵翊峰身后,微微抬头看向城头,却发现那儿一个人影也没有了。
赵娉婷在车中担惊受怕了三天,始终不曾看到有任何风吹草动,终于放下了心。方才有人来说再行大约一个时辰的路,就能到陈国境内了。赵娉婷听了总算放心。
自从听到赵以可那晚说的话后,她就一直害怕赵以可会为她涉险,如今陈国要到了,那就应该没有问题了。
然而,赵娉婷并没有料到,赵以可一路跟来,因为已经到了陈国境内才开始采取行动。
夜,静得吓人。辽阔的野地上,只有火苗“呲呲”地作响。一天的路走下来,只有这一刻能够得到放松。况且已经到了陈国境内,士兵们的情绪都有些懈怠。
没人注意到,三抹黑影慢慢靠近最中心的那个帐篷,随着她们越走越近,周边的火焰都慢慢熄下,将她们的影子模糊化。
她们的步伐好似练过许久,脚落地的那一瞬间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见内力的深不可测。
如果仔细可以看到,在她们来的路上,有一些陈国的士兵正面目奇怪,嘴巴微张,好像要说什么的时候被人捂住嘴的样子。
最中心的那顶帐篷终于要靠近了,领头一人突然加快了步子,很快掀开帐帘,在里面的人来不及惊呼的时候捂住了她的嘴。
赵娉婷看着突然闯进帐篷的黑衣人心中一跳,她正想惊呼,却不想前一刻还杂帐门口的人眨眼的功夫就绕到了自己的背后,并且准确捂上了她的嘴。
赵娉婷胸口不断起伏,心中的恐惧越来越大。她的目光四处打量,想要找到什么利器,即便不能一搏,若是能在万不得已的时候用上也是好的。
然而,那一刻,赵娉婷的恐惧瞬间消散,那黑衣人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两个字,彻底安抚了她的情绪。
“是我。”
这世上的人被问及的时候总爱说“是我”,可若是不熟悉,谁知道你是谁呢?
不过,赵娉婷显然足够熟悉。只两个字,她就知道说话的人是赵以可无疑了。
赵以可不再啰嗦,又很快说了句“对不起了”就抬手在赵娉婷后脖劈了一刀。赵娉婷的身体马上软下。
赵以可将人抱住,随手拿了一件厚厚的外袍,就圈住赵娉婷的腰,往帐外走去。
这回,赵以可没再刻意隐藏自己的足迹,出了帐篷,她就动用轻功朝营地外头飞掠而去。
“来人啊,有人劫公主啦!来人啊——”
后方、底下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呼喊声,赵以可微微皱眉,暗暗加快了速度。
赵以可做事从来喜欢悠着来,这回却是拼了命地奔走,而且身上还多带着个人。她不喜欢认路,但是这条路,她事先已经熟悉过,便走得很是顺利。
飞掠了大半个时辰,赵以可竟回到了方才陈国营地的不远处。只是此时,人显然已经不太多了。
赵以可在一处停下,屏息伺探周边的气息。然而,令她觉得奇怪的是,她只听到了北风吹动竹叶的声音,没有一点人的气息。
陈国让使者率众于盛国迎接皇后,不可能只有那些士兵跟着,暗处都会有不少人。
可是,这大半个时辰,赵以可觉得太过诡异,她根本没有遇上一点儿阻碍。
不由多想,赵以可改变了原有的路线,多绕了一圈,终于还是没有遇到围剿的暗卫后,她才照着原来的路线向前走去。
没有听到身后追赶的声音,赵以可便停止用轻功,扶着赵娉婷在竹林间慢慢走。
天际渐渐泛白,黑夜里的影子已经不容易看见了。拨开一片梅花林,赵以可终于松了口气。
眼前是一座古朴的大庄园,虽然处处带着墨色墨香,但仔细看去却不见任何陈旧的痕迹。
匾额上题着几个大字,像是主人亲笔写下的。刚劲有力的四个大字让人望而生畏——明净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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