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雪落了不过一两个时辰便停了,翌日是个云翳蔽阳却又不显阴沉的舒适天气,在上元佳节的氛围下,薛老安排着琼华苑上下置办起了形态各异色彩斑斓的纸灯花灯。
在一个个廊角飞檐下,侍女们悬缀起一顶顶赤红花边儿的灯笼,上面贴着金色纸张剪出来的福字、喜字,很是喜庆;而在青阶石板路边的草丛里,小厮们支棱起一个个精致小巧的矮灯,有小兔子、小月亮等等很多形状,既简约大方,又为平日寂静的道路增添了几分生趣儿。
最惹眼的是苑中湖上,烟波飘渺间,湖里疏朗有致地飘荡着浅粉的菡萏、玉白的芙蓉、鹅黄的水鸭、翠绿的荷叶,走近了去瞧,才发现那是一盏盏载着烛火的特殊纸灯,底下支着可浮性托盘,不会被水浸湿,等到了晚上,会由下人们乘船将它们一一点亮,到时候想必又是一副水幕光影的盛景。
清欢喜庆的上元节里,汤圆自是必不可少的物件。时近晌午,负责苑内膳食的主厨制作了各式各样的汤圆,派了婢子给各个小苑送去。华宸苑内,清婉屋室的正厅中,白绪跟金野正抱着两碗热乎乎的汤圆坐在毯子上,吃的不亦乐乎。
软糯粘腻的白皮里,有的包裹着甜蜜的黑芝麻馅儿,有的夹藏着香咸的肉花馅,有的甚至是酸中带甜的果馅……常年来在野林间厮杀夺食的金野和白绪,哪轮得到品尝这种人间美味?因此两妖初尝汤圆,便喜爱上了,白绪嚷着以后让厨房日日送来,直到吃腻为止。
“日日吃?那你也要变成个小汤圆了。”
跟许淮闻坐在一旁,同样用着膳的雪清婉,听了白绪的嚷嚷,轻轻笑道。
跟白绪坐在一块儿的阿玲也笑笑,吞了口汤圆,睁着圆亮的眼睛朝白绪说,“汤圆可是专门为上元节备的,相传是古时候为了祈求神明,能避火灾添福运,才流传下来这一习俗。”
白绪撇撇嘴不以为然,“那我要日日吃,岂不是日日都能避火灾添福运?”
阿玲忙摇摇手道,“哎呀,神明很忙的,每年祈求一次就行了,天天吃就不灵了!”
“哼,信神不如信自己。”倨傲的森林之王噘噘嘴,低头继续吃他的小汤圆。
这时,金野抬起头来看向雪清婉,靛蓝的目光里闪出几分神往。
“主人,听说上元节这天,素日闭门不出的闺阁女子都能去街上赏灯,可以结交到心仪的男子,是吗?”
雪清婉一笑,“是啊,上元节也有牵线引缘的用途,跟七夕都有得一拼。”
说着,她望了眼许淮闻,眸中含着细密又浓洽的情。
原本目含神往的金野,见状微微垂下头来,与阿玲对视一眼,双双而笑。
同样的心思——主子开心,他们就开心;主子幸福,他们也幸福。
许淮闻似乎没有注意到雪清婉的目光,正专心致志地研究着自己碗里的汤圆。
三个红色肉馅的,三个白色甜馅的。
他吃不惯咸肉馅的,就用勺子捞出来一个红的,放到雪清婉碗里;再捞一个红的,再放过去;再捞一个再放过去。
清婉好像也挺喜欢吃甜馅的?
捞一个白的放过去,再一个再放过去……
等雪清婉回过神准备继续用膳时,就看到了自己碗里满满的汤圆。
红的白的,挨着挤着,很好看很喜庆,跟门口的大红灯笼一样喜庆。
她看向许淮闻,那人便对她浅浅一笑。
那笑像一树随风影飒的白梨花,花瓣在春风中迷蒙扑洒,泛着清甜甘醇的芳香,朝她席卷而来。
“……”
她感觉自己会比白绪先变成汤圆。
与许淮闻清雅恬淡的笑不同,她扬起了一抹浓若红瑰的笑。
“白绪,我这边有好多汤圆,你要不要啊?”
“要,要要要。”
白绪眼睛一亮,立马端着碗蹦跶了过去。
看着圆润的汤圆从雪清婉碗里滑溜到白绪碗里,许淮闻心里掠过一丝阴霾。
他给自己心上人的汤圆,被这只坏老虎捡了便宜。
就在白绪心满意足地回到毯子上坐下时,一名婢子走了进来。
她毕恭毕敬地上前去,“清婉小姐,这是林家给您的来信。”
一语出,整个厅内顿时寂静下来。
雪清婉眉梢皱起,侧头看去。
婢子手中浅黄色的信封右下角,正是林家的印章!
心中顿时一凌——林家。
她伸手接过信封,凝动的目光中带着几分霜寒,“谁送的信?”
见平日里亲和温善的清婉小姐忽然语气严肃,婢子心里便有些怵,垂目唯唯诺诺答道,“回清婉小姐,这是林家派下人送来的,说是为了祝小姐上元节吉乐,除了小姐外,林家给王爷那儿也送了封祝福信。”
祝她上元节吉乐?
难道林枫知道她还活着的事儿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雪清婉敛声道。
婢子忙行礼退了出去。虽然她也奇怪,林家为何给除了王爷外,还给清婉小姐送了祝福信?但主子的事儿不是她该好奇的,毕竟身份神秘且才能超群的清婉小姐与第一大族间有什么交情,也不稀罕。
她走后,雪清婉指间执着那封信,脑海里,思绪凝绕成了一团,不知所解。阿玲一听到林家给小姐来了信,也是立马放下了筷子,担忧焦虑地看向小姐。
许淮闻见状,拍拍雪清婉的肩膀,轻声道,“打开看看吧。”
她点点头,拆开信封,目光严肃。
不过,当她看到信上的字迹和内容时,严肃的脸色渐渐消失,冷然嗤笑了一声。
许淮闻侧目扫过去,也冷冷然地笑了声。
见两人这般表现,阿玲立刻耐不住性子了,忙问道,“小姐,信上写了什么?”
雪清婉将信折起来撂到一边儿,收转回眸子,语气不屑。
“是柳春琅写的信,信上说——祝我上元节安乐,这些日子,她深刻反省,对向我下毒等事追悔莫及,诚恳道歉,祈求我原谅她。还说她女儿林禾芝死了就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惩罚,希望我能既往不咎,回到林府跟父亲说清楚这场‘误会’,她还做我那个淑善贤良的继母,我还做她那个温婉懂事儿的继女,继承林家家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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