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晓棠浑身一震,露出不敢置信的模样,穆迟迟刚要问她怎么回事,就看紫气一荡,颜晓棠已经不见了。
床榻外挂着两层珠帘一层锦纱,颜晓棠不管不顾地冲进去,锦纱挂到了一旁的灵花上,珠帘上的珠子碰撞不停,发出“哗哗”的声音,床榻之上却一片静谧。
颜晓棠以为会看到的景象并没有出现,伯兮如她走时一样,安安静静睡在其中。
颜晓棠眼睛一黯,倾身过去,将手探入锦被下,仔仔细细地摸了摸伯兮的手,她故意将伯兮的尾指蜷曲起来,也曾希冀过在不经意的时候,发现他自己将尾指伸开。
但是没有,没有人动过他,他自己也没有动过分毫。
可是那一阵闷咳声,是谁发出的?
颜晓棠回过神,脑子一清醒,立即觉得脚底下踩着什么东西。
床榻边有脚踏,上面还有毛皮的垫子,很软,但是没有弹性,她脚下却有踩住了肥肉的感觉……
跪在榻上的右腿一歪,颜晓棠把左脚提起来,就看脚踏的毛垫子上有一张……被踩扁的嘴。
她见过太多的血和尸体,唯独没见过从人脸上剥离下来的嘴巴,心头顿时恶寒,连着踩过的脚都有点发麻。
明明有罗浮梦断,还有合荒守着,谁能靠近,把这东西无声无息丢到脚踏上来?
合荒就在一旁,只是再大的屋子对它而今的个头来说,都不太够蹲,只好化作道神识守着伯兮,颜晓棠向它发问,它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那嘴巴蠕动起来,颜晓棠心头一怵,整个人蹲到了床榻上,耳朵上的罗浮梦断飞出来,将脚踏那几尺地方给镇住。
……可嘴巴还在蠕动。
“哎呀呀……嘶!疼疼疼……咳咳!”
垫子上的毛穿过嘴巴,还把它弄得呛住了!
“它”一咳嗽,颜晓棠倒是明白听到的闷咳声来自哪里了。
如此哀叫了几声后,这嘴巴开口说话了——
“是,四公子吗?小的八钉尸,见过四公子。”
还是个男子温厚的声音。
颜晓棠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她知道赤之原不比以前的世界天道昭彰,万事循理,可是……这也太渗人了,尸体被割后,一张嘴巴还能修炼?这还算鬼修吗?还是说叫嘴修?
她没吱声,手在身后小心地扯高锦被,不想伯兮也被这玩意恶心到。
“呜吼!”
合荒用如今的嗓音表示,它也被恶心到了。
细碎的脚步声走来,外面帷幔一揭,穆迟迟走进来。
颜晓棠刚要叫她别过来,她捂嘴一笑:“早就听说太极道宫里有个奇人,不知是人是鬼,身上一应零碎全都能拆下来用,今天算是开眼界了。”
颜晓棠眼睛瞪得溜圆,这么看,倒是还有几分过去的样子,穆迟迟被她逗笑,花枝乱颤。
脚垫上的嘴巴慌忙道:“夏婴其人,心胸狭隘,鼠目寸光,小的被逼前来偷听是身不由己,请四公子饶命。”
颜晓棠很想问一张嘴巴怎么还会评判人了,忽然记起夏婴找鬼修布拘魂阵,差点得逞就是因为这家伙偷听去了伯兮的名字,心头火起。
“你耳朵在哪?”
嘴巴一努:“在珠帘顶头上。”
颜晓棠在榻上站起来,个高,正好能看到上下木槽之间夹着个肉色的东西,脸色又是一青。
“什么时候的事?”
嘴巴斟酌了一下,叹道:“三、三天前,请四公子放心,小的非礼勿听……”
颜晓棠气笑了:“你不是听到了吗?还告诉了夏婴。”
穆迟迟有些疑惑地看看她,珠帘锦纱被挂了一些在灵花上,她能看到颜晓棠,却看不清床榻之上的景象,尽管看不清,但凭夏婴手下能拘魂来看,伯兮死了,一具尸身,颜晓棠能做什么?
嘴巴急忙辩解:“只告知了名字,其他的……已经忘了!”
颜晓棠哪里会信,她笃定了要救伯兮回来的,就从来没当他死过,即使只有三天,这三天里也没有少对他说话,一回想自己都说过什么,还被人听去了,她的脸色就各种纷呈起来。
嘴巴自知极难免罪,急急说道:“小的是个结丹期鬼修,因缘际会修炼成了这般样子,侍奉夏婴真是逼不得已,小的有很多作用,小的一拆开,就是几块死肉,不带真元不惊灵气,神识感知里皆不存在,耳朵能听,嘴巴能说,鼻子能闻,眼睛能看——对了,小的心脏能感觉心声,肝能避毒,肠子还能荡秋千……”
他的眼珠子一定不在这,否则就能看到颜晓棠的脸色被越说越黑,这番话,估计适得其反了。
想象一下,一个人不是人的样子,五官脏器全部拆出来,还各安其职……摆放一屋子,身处其中会是什么感觉吧!
就连穆迟迟,也一脸要吐出来的样子,快顶不住了。
但是,除了对上伯兮的时候,颜晓棠的理智一向是占上风的,一边胃抽抽着想吐,一边却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样的一个鬼修,用好了,确实能起奇效。
因此忍了一会后,她道:“你本来只有耳朵在这,能跑的时候不跑,还把嘴巴也弄来,就是为了对我解释?”
“是的。”嘴巴大约是从颜晓棠停顿的空隙里察觉到她的心情,将话省略成了两个字。
颜晓棠朝下看了一眼,不行了,真的好想吐,黑着脸道:“把你嘴巴和耳朵弄走,以后没我的许可不许到繁露塔里来。”
“是,小的不敢。”
珠帘上夹缝里挤出来一只耳朵,沿着床柱爬下来,爬行用的是几根细细的血管……颜晓棠的神经“嘣”一下,断了好几根。
嘴巴等耳朵爬到脚踏上,结伴一道离开。
眼看要爬出去了,颜晓棠勉强将神经接上,扬声道:“明天你过来,不要一块一块的来,完整的。”
“是!”
应完声,一嘴一耳朵爬不见了。
不用眼睛去看,果真是感觉不到的,罗浮梦断也没有起作用,被颜晓棠收回来。
颜晓棠和穆迟迟互相看了一阵,一个是结丹期,一个是鬼修,两个都已经不再进饮食,吐也吐不出来,苦得面青唇白。
良久,颜晓棠正想找由头哄走穆迟迟,穆迟迟居然回过气道:“在你身后的,就是伯兮?”
说着话,穆迟迟还踮了踮脚,伸了伸脖子,想看清颜晓棠身后。
颜晓棠心下无奈,想直接撵穆迟迟走,穆迟迟又说过,知道颜晓棠的那份心,只看看就好。要是这样还拒绝,未免太不把穆迟迟当朋友。
她一直就只有穆迟迟这一个朋友。
“稍等。”
颜晓棠站下榻,指尖一搓,一团白色的火焰跳出来,她手一拂,整一层楼里的东西全都焚烧得灰都不剩。
不能肯定还有没有她不了解的奇怪手段,她就只能用这样简单粗暴的法子来解决。
穆迟迟眼前全是白色的火,什么也看不见,但她听到颜晓棠叫她站住别动,心下安定才没有慌乱。
乘着这个时候,颜晓棠用一片树叶载着伯兮。
枕被也都被烧光了,伯兮一身亵衣,可不能被穆迟迟看到,颜晓棠手一翻,桃核出现在掌心里,现在所有需要收起来的东西,都被她放在其中,既隐蔽,又可以收进识海不至遗失。伯兮那身衣物,她亲手用水和火反复清洗干净,就收在里面。
颜晓棠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亲手洗衣服,如果是普通衣料,怕是要被洗成烂布。
幸亏这是一身齐套的法宝,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颜晓棠试着将真元一注入,衣物化成流光裹到伯兮身上去,流光消失后,已然穿戴整齐。
她眉梢支楞了会,伯兮这身衣服很有些神异!明明他不能炼化法宝,这衣服里也找不到禁制,却能认他为主。
地灵石火一收,整个三层里连地板也被抹了一层,瞬间空旷无比,就只有她和穆迟迟,还有在离地飘浮的,几丈大的桃树树叶上静静躺着的伯兮。
穆迟迟取笑道:“你还真小心,可往后怎么住呢?连个打坐的……”
还在说着话,颜晓棠让开两步,穆迟迟看到伯兮,话说不下去了。
十三还是十四次淬体,加上本来便是良材美质,结果可想而知。其实超过十次之后,变化就已经细微到难以察觉了。
这样的一具身体,不说骨骼肌理,只怕一根寒毛也被洗炼得清透干净,修炼起来一定事半功倍,本该成就辉煌声名,却日日夜夜被断骨锁魂狱侵蚀成了羸弱残躯,现在,更是气息断绝,了无生机。
穆迟迟呆过去。
颜晓棠耐着性子等了片刻,穆迟迟还是没有反应,眼睛里倒似有几分痴迷。
颜晓棠心头的不舒服更厉害了,出声道:“这繁露塔我不准备住了,一会我派人来重新收拾,穆姐姐就暂时住在这里吧。”
穆迟迟回过神来,脸色略微发白,眼眶一红像是又要哭出来:“他怎么……”
颜晓棠道:“没事的,我会救醒他。”
穆迟迟道:“颜颜,即使在赤之原,也没有听说过复活的事情,不如就让他做了鬼修吧?你这样维持他肉身,他元神反而被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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