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颜晓棠还真的靠自己爬到百丈悬崖上去,把合荒桃木带下来了。看着师弟张着小嘴好睡的样子,月出不免想得有点多。
颜晓棠睡热了,一蹄子就把被子踢开了,然后缩起两爪使劲挠脖子,师父只给她擦了脸,身上带汗睡的,困劲一过去就痒起来了。
张着嘴,叉着短腿,还哼哼唧唧地挠着脖子……月出默默看向召南:“师父,您用哪只眼睛看出师弟可以被寄予厚望?”
召南把头垂到胸前打盹,这是他从凡人老头身上学来的,除了一头华发,他就没有一点像老头,可即使这么拙劣的演技,对月出这个乖乖徒弟来说还是管用的,月出把质疑都憋回了肚子里,脸色变得十分好看。
过了一会,颜晓棠翻身翻得频繁起来,召南和月出便没有再说什么。
月出已经明白了师父的打算,合荒桃木虽然炼化,但颜晓棠却是个修炼白丁,什么都还不懂,要把合荒桃木的威力使出来,还需要师父的教导以及她自己的习练和悟性,这件事就是他们最要紧的事,其他的召南不会有多少精力能够注意到,颜晓棠也不能再像之前一样野长下去了,外头的事情只能着落在月出头上。
至于伯兮……
月出白天听到一个词:“镇场子”,伯兮能干的只剩这个。
颜晓棠醒过来又饿了,她一向就不笨,知道自己煮饭缺了点天赋,便对月出死缠烂打。
“师兄嘛,你最好了,再给我煮一罐粥嘛。”
“我不好。”月出抱着胳膊不理她,“我哪有伯兮师兄好啊?叫他煮给你吃。”
“大师兄煮……一坨冰吗?”颜晓棠压低声音吹嘘道:“师兄你最帅了,比大师兄帅。”
“真的?”月出看到颜晓棠身后走来的伯兮,故意问道。
颜晓棠讨好地笑着,像只小狗猛摇着尾巴:“真的真的,师父都没有师兄你帅。”她耳朵灵着呢,不过在她心里师父是画儿精,大师兄是剑,两个都不能用帅这样形容人类的字眼,太不合适了。
伯兮充耳不闻地走过他们,月出挑高眉毛做出得意的表情,也不知到底有没有被看到。
“好,我煮给你吃,捡柴来。”
颜晓棠一听月出松口了,欢呼一声跑去抱柴火,等她跑开,伯兮才似不经意地看了她背影一眼。
召南本想等颜晓棠吃饱喝足,立即开始教她用神识,两天多的功夫,从初初接触化物的境界突飞猛进到紫府境界,境界是到了,可是没有经过她自己的体验,根本是拥着宝山不自知的状态,而且神识可不只有内视外视这样的作用,诸般用法都要慢慢教给她,再让她自己去练习。
可是颜晓棠吃掉半罐子粥,三条烤咸鱼,还有一颗月出带回来的腌鸭蛋,眼睛还巴巴地望着熬红糖熬得喷香的一只小罐子,肚子鼓得冬天的厚衣服都无法盖住,到后来她是站着吃的,坐都坐不下去,逞论盘膝而坐。
一个有极高灵智的人,怎么会不知饱足,吃到差点把肚皮撑破的地步?召南实在忍不住怀疑自己收了一只其他物种进太微仙宗,给列祖列宗抹了一个天大的黑。召南对其他徒弟一直脾气温和,在这样的怀疑下也变成了脾气暴躁,而且是日趋暴躁。
“去,把门外石径铺整齐。”
师命一下,颜晓棠一张小脸成了苦瓜,拉长还发着青的去了。
大屋少有人来,石径的破损不算严重,一个多时辰后,捡石头填填坑洞什么的,也就差不多了,颜晓棠吃滚圆的肚子也下去了,召南才把她叫回来开始授课。
凡人用肉眼看东西,修者在大部分时候,用的却不是一双肉眼,而是“心眼”,这就是神识,似乎可以看做元神的眼睛,但其实没有修炼过的凡人也可以拥有“初灵”阶段的神识,只要得到引导,是可以看到自己识海的,不因灵根有无而产生差异。
若是天赋惊人,像颜晓棠在炼化合荒桃木前,用召南过给她的一道灵气就凝结出一片小小的叶子,能够凝出具体的物件,这就是初涉“化物”的境界了,可要是再想往上修炼神识,就不能不修炼引气入体。原因很简单,化物需要灵气,不修炼哪里来的灵气?修仙往简单里说便是从外界吸收天地灵气,炼化入体成元气,为自己所用的过程,没有灵根的凡人可以用周天法吸纳生气入体,储而为丹便为剑客武者中的内丹高手,却吸纳不了灵气,只有具备灵根的人才能将灵气从天地间一切浑浊的杂气中分离出来,吸收进体内。生机之气能使人强壮,灵气却能使人脱胎换骨,仙凡之别,自灵根而始。
所以其实神识的最初两个境界并不算难,哪怕“化物”境,只要有个修者愿意把灵气渡给凡人,那么凡人也是可以神识化物的,不过下一个境界“生魂”就不是外力能够起作用的了,这一个境界,修者必须要让神识“活”过来,变成自身的另外一只“手”或者一只“脚”,颜晓棠凝结出的树叶看起来是活的,然而不能为她所用,仍然是死物,就不是“生魂”境。
神识修炼到“生魂”境界,修者等于多了一只手,当这只手用得熟了,接下来便是“外视”境界,神识能离开识海,拿取外物,譬如不动身体和法术,以神识将杯子凌空“拿”过来,或是直接攻击敌人!
只是神识毕竟由虚化实,力量上先天不足,攻击敌人的身体为下下之选,上上之选就是以神识攻击神识,同样可以达到用法宝伤人甚至杀人的目的。
假如敌人的神识强大,境界较高,这种法子当然只会引火烧身,反伤自己。所以怎么用神识,每一个修者都有不同的习惯:有根本不乐意用,对神识采取谨慎小心态度的;有的神识和法术法宝齐出,借神识的莫测行出其不意手段;也有偏好神识为主,法术为辅的——妖修便是如此。
召南是太微仙宗的掌教,自然知道外门落霞宫修为最高为筑基期,神识境界通常在生魂、外视两层,紫府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虽然目前最近的敌人神识境界不高,但在得到合荒桃木前也是无法对付的。
遭逢厄运那一天,召南独自在百草崖闭关修炼,凌霄栈道外的“无有无间阁”里只有绿衣和月出两个亲传弟子值守,他们在那等候师父的召唤,便于随时侍奉。
敌人袭来时,修为最高的绿衣当仁不让顶在前方,便也因此连命都没有保住,死在召南怀里,对方的强大以及对地形和禁制的熟识无不让召南心生异样,如果真是长老所为,呼叫援助就根本不必要了。就在那天,召南也险些被逼到连肉身都差点舍弃的地步——对方修为居然跟他同一境界,且是个剑修,又占破关的先机,攻杀起来召南便完全落在了被压制的地步,而且召南担心自己出事后,被关在十渊牢的伯兮会被宗门处决,抢进十渊牢把伯兮带出来,为此,差点没保住肉身,修为和神识都遭到了从未有过的重创。
月出因修为低,不被对方看在眼里倒成了受伤最轻的一个。
而伯兮的伤跟这次事件没有关系,他在二十四年前就受了伤,元神被囚在断骨锁魂狱里,身体也被关在太微仙宗关押极恶之徒的十渊牢里,二十四年里伤势哪里有恢复一说,只有逐年、逐月、逐日的恶化,召南能够为这大徒弟做的,仅仅是暂时保住他的命,过一日算一日,二十四年来每一天都是如此。
伯兮的神识根本无法离开识海,召南和月出又已带伤,稍有不慎,神识反伤的话,魂飞魄散也不是说来玩的。
在不能动真元,避免惊动外界的情况下,合荒桃木的逆天神效便被召南寄予了厚望。
被炼化后的合荒桃木就是颜晓棠的紫府,紫府是神识的唯一防护,有了紫府,外视才成为行之有效的攻击手段。这株合荒桃木跟冰种比起来,珍贵程度也毫不逊色,有这样一株天地异宝作为紫府,即使遇上神识达到“意形”境界的高人,颜晓棠也有一分自保的能力。
然而随着颜晓棠一道进识海,把合荒桃木看清楚的时候,召南无语了。
这一株合荒桃木竟然有了木灵。
木有灵成妖,说简单的就是这株合荒桃木大概因为二千多年来一直野生野长,已经成妖了,就是那只“大黑猫”,照莱灵气稀薄,它虽然成妖却苦于无法挪动,所以身外化形硬是搞出来一只能爬峭壁,纵跳无碍的“猫”,这野心或者说愿望,真是直观又可怜。
在没进颜晓棠识海前,那么小小的一株妖树,能够靠稀薄的灵气化形出来已经很了不起了,它的妖灵有猫和鸟的外形混杂,却只有蚂蚁那么大点,爬一天的悬崖能爬一丈高吗?要上到白岩裂谷顶上,它得爬一两年吧?这真是更加的直观又悲惨啊。
说不定连爬的力气都没有,灵气实在太稀薄了——这是真相。
师徒二人有志一同地发出悲天悯人的叹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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